我感到痛苦
我不是作为塞萨尔·巴列霍而感到痛苦。我不是作为艺术家、作为人和一个简单的活人而感到痛苦。我不是作为天主教徒、伊斯兰教徒和无神论者而感到痛苦。今天,我就是觉得痛苦。即使我不是艺术家,也一样感到痛苦。即使我不是天主教徒、伊斯兰教徒和无神论者,我也会感到痛苦。今天,我从内心深处感到痛苦。今天,我就是感到痛苦。
现在,我无缘无故地感到痛苦。我的痛苦如此深切,它已经没有理由,也缺乏理由。什么也不能成为它的理由。这痛苦为什么产生,由于它自己吗?我的痛苦来自北风和南风,就像某些怪鸟由于风而生下的卵一样性状不明。即使我的未婚妻死去,我的痛苦也依然如故。即使砍掉了脑袋,生活完全变样,我的痛苦也原封不动。今天,我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今天我就是感到痛苦。
我望着饥饿者的痛苦,我看到他们的饥饿远不及我的痛苦。如果到死我也不进食,至少总有些许青草从我的坟墓里长出。恋人的情况也是如此。他的血有多么强的生殖力哟!我的血却既没有源泉,也没有它消退的出路!
至今我一直确信,世界上的万物都不可避免成为父亲和儿孙。但是今天我的痛苦却既不是父亲也不是儿孙。它没有对着黄昏的背脊,却有对着黎明的多余胸襟。如果把它放在黑暗的房间里,它不会发光。如果把它放在明亮的房间里,它也没有阴影。今天,无论怎样,我总是感到痛苦。今天,我就是感到痛苦。
(译者:韦平)
禁锢的爱
你从嘴唇和阴影中的眼光里
星星点点地浮现!
我从你的脉络中浮出
像一只受伤的狗
找寻着一个安静街道的避难所。
爱情,在世界上你是灾难!
我的吻是魔鬼弓上的箭头;
我的吻是圣教徒。
灵魂是占星术──
在亵渎中保持着的纯洁!
熏陶大脑的心脏!──
你的心在我悲哀的身体里。
柏拉图的雄蕊
就开放在你灵魂的花冠上。
是那邪恶静静的忏悔吗?
你,偶尔,听见过他的声音吗?
天真的花朵!……
你不知道这并不是咒语,
爱情就是犯罪的基督!
(以上1首,译者赵珊珊)
来源:《我爱过而又失去的女人》,外国文学出版社1989年9月第1版
相信眼镜,别信眼睛……
相信眼镜,别信眼睛;
相信梯子,绝不信台阶;
相信翅膀,别信鸟儿
只信你,只信你,只信你。
相信邪恶,别信恶棍;
相信酒杯,永不信烈酒;
相信尸体,别信人
只信你,只信你,只信你。
相信多数,别信一个;
相信河床,决不信水流;
相信裤子,别信腿
只信你,只信你,只信你。
相信窗户,别信门
相信母亲,但不信九个月
相信命运,别信金骰子
只信你,只信你,只信你。
雨
在利马……在利马
一种痛苦的污水正在下
真要命,它从你那
爱情的漏洞纷纷落下。
你别像她一样睡着了,
想一想你的诗人吧;
我懂了……我懂了
你那爱合乎人情的误差。
暴雨和叛逆的蓓蕾,
你那“是”的魅力
在神秘的竖笛爆发
然而暴雨下呀下
下在我这小路的灵柩
我在此间为你报废了……
(以上2首,译者于凤川)
群 众
战斗的尾声
战士阵亡了,一个男人走近他
对他说:“你不要死,我这么喜欢你。”
可是尸体啊,唉,仍然僵硬。
有两个人走近,重复着说:
“别离开我们!勇敢些!死而复生吧!”
可是尸体啊,唉,仍然一动不动。
二十个人来了,一百,一千,五十万,
呼喊着:“这么多人的爱,不能胜过死吗?”
可是尸体啊,唉,仍然僵冷。
一百万人围了过来
共同要求着:“你留下来吧,弟兄!”
可是尸体啊,唉,仍然一动也不动。
于是,全世界的人们
围拢他;尸体悲伤地望着他们,至为感动,
慢慢地坐了起来,
拥抱了第一个人;开始与他们奔向新生。
来源:《世界文学金库·诗歌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年9月第1版
远方的脚步
父亲睡了。他那威严的脸上
表露了平静的心情;
这会儿是多么美好……
如果有什么使他痛苦,那就是我。
孤独笼罩着家里;他在抱怨;
至今,孩子们都无音讯。
父亲起身,向埃及的方向祈祷祈祷
耳边凝滞着当年话别的声音。
这会儿是多么亲近;
如果有什么使他感到遥远,那就是我。
母亲在那小小果园中漫步
品尝着不是滋味的辛酸。
这会儿是多么温馨
充满了温柔、体贴和爱情。
孤独无声无息地统治着家里
没有音讯,没有新绿,没有孩提
如果这天午后的气氛
有什么缓和和变化,
那就是我的心,沿着门前弯曲的老路
以它的脚步声前来叩门。
黑石压在白石上面
雨声凄凄中,我将死在巴黎
现在我便能够想象那天的情景
死在巴黎——我并不会因之惭愧——
也许那是个星期四,就像今天,秋色已深。
可能就在星期四,因为今天,
当我写这首诗的时候,双臂已经
接触到了厄运,在人生道路上
从来未曾像今天感到如此彷徨和孤单。
塞萨·巴列霍死了,
尽管生前未曾得罪过什么人
他们却用棍子来打他,
还用绳子抽得那般凶狠。
证明人就是星期四和肩胛骨
孤寂、雨、道路……
今晚我回到家门下马
今晚我回到家门下马,
明日黎明又要出发,
家门紧锁空无一人。
当年妈妈
在门前石凳上面
生下了我的哥哥,
我们在小路和墙边玩耍,
彼此骑在背上玩过骑马。
我纯是乡下长大的孩子,
脸色枯黄,
痛苦难道只表现在脸色上吗?
想起父亲每日起床
总是祷告上苍,
他以为我贪玩未归。
妹妹天真地啍着小曲
为准备过节操忙.
现在,一切已是过眼云烟。
我在门前等啊,等,
心中梗塞难忍。
我离家时的田园
此时人去园空,
家里无人点起香烛
在神台边迎接亲人。
我不住地叫门……无人应声,
死寂沉沉,我们已经泣不成声,
胸腔迸裂,柔肠痛断,
家人都已命归九泉,
在地下长眠!
马儿也感伤地回首
在懵懂地点头,
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安慰我:
节哀!镇静!莫愁!
(以上4首,译者陈光孚)
来源:袁可嘉主编《外国名诗选》(上册),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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