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弗兰茨·梅林 -> 《德国社会民主党史》第三卷

第五章 德国的工会


一 《民主周刊》和《社会民主党人报》
二 汉堡代表大会和纽伦堡代表大会
三 工会运动的分裂


三 工会运动的分裂



  尽管有其他种种分歧,汉堡代表大会和纽伦堡代表大会都服从似乎为德国全部有阶级觉悟的无产阶级开辟共同行动领域的两个决议,一个是加入国际,另一个是成立工会。《民主周刊》对形势的理解也是这样。它在9月12日的一期上写道:“在汉堡、纽伦堡和布鲁塞尔有共同的努力,共同的目标:从资本的枷锁下解放劳动,取消阶级统治和工资奴隶制度,建立一个以自由、平等为基础的国家。”同时《未来》上也发表了一篇莱比锡通讯,其中说,民主的工人协会同全德工人联合会在一定程度上的圆满合并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统一的努力是值得称赞的,可是人们却在离开所追求的目标很远的道路上做这样的努力。《未来》的莱比锡通讯中就“前者和后者”由于个人原因阻碍德国工人的团结。《民主周刊》变得更加粗鲁了,它在第一版上承认汉堡代表大会的民主决议,而在同一期的第二版上却绝对要求“全德工人联合会主席”处罚联合会的一个汉堡的会员,鞋匠普腊斯特,因为据一个人民党-汉诺威王党报纸说,他在汉诺威纪念拉萨尔忌辰的集会上称赞普鲁士的兼并。可是甚至没有确定,这个一年以后从施韦泽一边转到李卜克内西一边的普腊斯特是否真正犯了违背原则的错误;在汉诺威王党的庇护下,为争取德国的统一和自由而斗争的这家报纸的断言,不能被认为是确凿的证明。《民主周刊》的这篇论文立即也被《未来》转载了。

  在这以前,施韦泽没有计较《民主周刊》对他私人的和政治上的完美无缺进行的一切攻击。现在他回答《民主周刊》说,全德工人联合会不能对某一个会员的言论负责;主席也不能像法警和检察官似的站在演说人身后;如果有人要想知道,他本人对那个汉堡会员的所谓言论有什么看法,那么他说,“无论是普鲁士的兼并、军事、警察行动,或是在中小邦中被‘人民党’和被驱逐的王侯的工具挑起的、对普鲁士的偏狭、可恶的憎恨,都不能使我们所追求的德意志人民国家早日实现”。对于《未来》的莱比锡通讯,施韦泽声称,全德工人联合会将同纽伦堡协会的多数派携手前进,正如它同一切意气相投的友好党派携手并进那样。可是合而为一是谈不到的,除非纽伦堡协会在它们受到欢迎的时侯参加全德工人联合会。可是拉萨尔建立的严格的组织决不能为了给一种“含糊的谬论”让位而有所改变。

  这种表示肯定是很不客气的,不过同九个月来施韦泽不得不听《民主周刊》说的那些坏话相比,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粗野行为。无论如何,施韦泽所说的“含糊的谬论”是不容误解的。他不是指他本人刚刚表示赞同的国际的纲领,而是指纽伦堡协会对德意志人民党的暖昧的关系。虽然如此,《民主周刊》还是发生了误解,它说施韦泽的不客气的话“只”能针对马克思的学说,拉萨尔的学说同马克思的学说的差别仅在于,前者使后者钝化。因此施韦泽再一次被宣布为“社会主义和民主的事业的叛徒”。

  此后,只剩下工会运动还是它们共同活动领域。可是纽伦堡协会没有派代表参加施韦泽和弗里茨舍于9月27日召开的工人代表大会。正如李卜克内西后来所锐,并不是因为在施韦泽宣布纽伦堡协会不可参加代表大会以后,再去参加就破坏了纽伦堡协会的名誉。事情是这样:全德工人联合会被莱比锡警察局解散以后,《社会民主党人报》声称,根据结社法规定,政治团体彼此不能结合,考虑到这一点,“像全德工人联合会和纽伦堡多数派这样有政治纲领的工人团体”,不能派代表参加大会。就这整个指示来看,只涉及一个使代表大会免遭警察干涉的形式问题;最多纽伦堡少数派的协会有理由表示不满,它仍没有政治纲领,可是《社会民主党人报》在一个注释中补充说,这个少数派也不能派代表参加代表大会,因为否则事实上一个政党受到了优先待遇。代表大会对于已经存在的一切工会的代表,各行各业的会议和一切工人会议的所有代表毫无限制是表示欢迎的。

  对施韦泽和弗里茨舍的责备提出更早,人们责备他们支持工会代表大会的召开,他们不先等待纽伦堡代表大会的发展,然后再同胜利的多数派的总部共同进行工会运动的组织工作;事情并不特别急迫,因为联合自由还要过一年才实行。可是施韦泽和弗里茨舍有确实的理由趁热打铁。他们希望在斗争的信号发出以前,就已经把他们的队伍组织好,把他们的军事金库充实起来。面对着自己党内的反抗(这种反抗从对纽伦堡代表大会的结果的很成问题的思辨中只会得到新的养料),对他们来说,尽快地制造一个既成事实,也是非常重要的,尤其重要的是要制止进步党的阴谋活动,它现在正着手控制无产阶级罢工运动,并把它引上错误的道路。

  有人说,在麦克斯·希尔施为了研究英国工会并把它移植到德国来,而到英国去以后,李卜克内西和施韦泽就着手建立工会了,这纯粹是捏造。李卜克内西在流亡英国期间对英国工会了解很深,回到德国以后,做过许多报告,使德国工人注意英国工会,而早在麦克斯·希尔施想到这个漂亮的主意——用拙劣地模仿英国工会的办法使还有进步思想的工人看不清自己的真正利益——以前,施韦泽至少几年以来就在《社会民主党人报》上论述过有关问题。麦克斯·希尔施为了了解合作事业到英国去,到了英国他才由于真正研究过英国工会的卢约·布伦坦诺的指引,注意到英国工会;对于麦克斯·希尔施的“研究”,有一个确当的考验,在他已经有几个星期之久,在德国工人面前颂扬仲裁办法是解决社会问题的万灵药方以后,却向布伦坦诺求援,请求布伦坦诺使他摆脱困境,因为他自己“可惜没有一点”关于英国仲裁机构的“材料”。如果说驳斥关于李卜克内西和施韦泽可能从麦克斯·希尔施那里学习了一点东西的这种极端无知的说法是必要的,那么由于麦克斯·希尔施企图匆匆忙忙地着手建立德国工会,因此尽快地阻止他的活动就是更加必要的了。

  在这期间,施韦泽和弗里茨舍的号召在德国工人中得到了热烈响应。有二百零六名代表出席了9月26日开幕的工人代表大会,这些代表代表一百一十个地方的十四万二千零八个各种行业的工人。代表人数最多的当然是全德工人联合会的基地柏林,计二十七人,包括附近的布兰登堡在内共四十二人,其次是汉堡-阿尔托那二十二人,爱北斐特-巴门十一人,布伦瑞克七人。可是从南德,如奥芬巴赫、曼海姆、海德尔堡、弗赖堡、施派耶尔、斯图加特、奥格斯堡、符次堡等地来的代表为数也不算很少,此外,萨克森王国、德累斯顿、弗赖贝克、格劳豪和莱比锡也有代表参加。

  于是进步党大失所望。它只能在代表大会开幕前两天召集还跟着它跑的机器制造工人的最后残余,约四、五百人开会,而在这些人之中已经产生了这样的意见:人们不能因为一件好事是由社会民主党方面发动的,就不参加。舒尔采-德里奇本人不得不发表一篇演说来应付这种危局,他自夸是天生的工人领袖,叫嚷什么“坏蛋们的高谈阔论”。这个会议选举了以麦克斯·希尔施为首的十二名代表参加工人代表大会,抗议“组织社会战争”。当然破坏代表大会的这一企图没有得逞;麦克斯·希尔施在第一次会议上说了一些讨厌的废话以后,他和他的党羽就被赶走了,而舒尔采对施韦泽的一个使者与其说老实还不如说是慎重地否认,他所说的“坏蛋们的空谈阔论”是指施韦泽和弗里茨舍的宣言。这种胆怯还给他带来代表大会的一个有力的决议,同时代表大会宣称,它把柏林机器制造工人看做是自己的兄弟,驱逐他们的代表只是反对有意识的捣乱者。可惜这个善意的声明没有能够宽慰柏林机器制造工人的受到伤害的团结精神,他们现在又更紧密地站到进步党一边去了。

  除此而外,工人代表大会进行得非常顺利,经过四天讨论,建立了十个Arbeiterschaft[1]和一个Arbeiterschft联合会。人们所以选用”Arbeiterschaft”这个名词,是因为大多数代表害怕Gewerkschaft[2]这个名词可能在许多工人中引起对行会活动的不愉快的回忆。立即组成十个工会是鞍匠、裁徒、瓦工、面包师、五金工人、伐木工人、手工业工人和工厂工人、装钉工人、马具工人、矿山工人、冶金工人和制盐工人,最后还有染工、搬工和手工业工场工人。代表大会为各工会起草了示范章程,由各工会决定接受、修改或拒绝接受;它们的义务只是作为联合会的成员遵守该会的章程,只要它们一满五百人就可以参加联合会,联合会本身是根据全德工人联合会的样子组织的一个争取胜利进行罢工斗争的团体。由三个委员和两个候补委员扭成的主席团,由全体会员普选产生;代表大会由各工会派当地代表参加,各个代表所掌握的票数为他所代表的地方的工会的会员数;每个工会有一个全权代表参加委员会,工会每有五百个会员,它的代表就有一票。可是这个委员会的职权比全德工人联合会的相应机构理事会的职权大得多。尤其是它可以单独决定:是否要宣布一次罢工是联合会的事情;它是一个决策机构,而主席团只是一个执行机构。

  在已经成立的工会中,裁缝工会临时加入联合会,因为它还不知道它的代表大会是否赞同,而雪茄烟工人和木工的代表宣称,他们要迫切劝告他们的代表大会参加。相反地,印刷工人联合会的代表拒绝参加,因为他只有权赞成各工会的一般的联合而无权赞同各工会的集中的结合。有人提议等各工会组成以后再建立联合会,然后召开一个新的代表大会,其理由是要照顾到人们不可冒犯的“其他社会主义分子”,不过经过深入讨论以后,这个提案被否决了,同时多数派的发言人认为,代表大会可以代表德国工人阶级的各个派别,如再召开新代表大会将花费巨大费用,而且必须堵塞资产阶级敌人进行新阴谋活动的一切可能性。这次代表大会也就是联合会第一次代表大会,并且设立了第一届主席团,由施韦泽、弗里茨舍和爱北斐特的工厂工人克莱因组成。第一任委员会也立即成立起来,愿意参加工会的各行业的代表各选出一个全权代表。《社会民主党人报》被选为联合会的机关报。

  施韦泽就代表大会问题,在9月15日和10月8日给马克思写过信。这两封信的原文迄今没有发表,可是马克思于10月13日写给施韦泽的回信[3]已经发表了。从这封回信的内容推断,施韦泽希望马克思审查他向代表大会提出的议案,并就工会运动问题,在全德工人联合会和纽伦堡协会之间进行调解。马克思说他准备充当调解人,并答应在任何情况下都将是公正的;他还说,他曾经以国际的德国书记的身份一再号召和平;他得到的回答(为此引证了 《社会民主党人报》上的话)是施韦泽自己挑起了这场战争,他声明说,在这场决斗中,他应起的作用,仅仅是充当公断人。人们不可能说得比马克思在这里所说的更公平的了,可是这次他对德国的情况也没有确切的了解。施韦泽没有挑起战事,马克思从人们给他寄去的“引证”中可能也看到这一点,这些引文说明施韦泽制止挑衅;否则恐怕他就很难以这样友好的态度给施韦泽写信。正是在这封信中,他承认施韦泽在德国工人运动中表现出来的“绝对的毅力和智慧”,这一点同《民主周刊》大不相同,《民主周刊》在几周前还几次指控施韦泽背叛民主和社会主义。

  马克思对施韦泽是怀着善意的,而且也是公正的。他并不讳言,工会联合会的章程有原则性的错误。选出的组织对秘密团体和宗派运动是极其有用的,但是和英国工会的本质相矛盾。即使这种组织是可能存在的——他认为它不可能存在——它也是不适宜的,在德国尤其是这样。这里的工人从小就受官僚主义的训戒,相信权威,相信上极机关,所以在这里首先就应当培养他们独立活动。而且章程也不能促进施韦泽所计划的“迅速行动”;代表大会、委员会和完全多余的主席团,这三个来源不同的独立机构,到处都引起冲突;在英国工会那里,多半是围绕着钱的问题兜圈子,在这里任何独裁都将宣告结束。尽管如此,马克思承认,这种组织错误大概可以通过合理的实践或多或少地消除掉。

  马克思责备施韦泽要求阶级运动服从特殊的宗派运动。这种责备在这一点上是完全正确的,那就是施韦泽想把工会运动当作第二级政治组织的辅助手段加以控制。然而这种责备在这一点上是不正确的,即马克思在这封信里把拉萨尔说成是一个宗派创始人,把全德工人联合会视成是一种宗派运动,假如马克思(这一点他没有说,也许也没有这种想法,可是在这封信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所谓的德国无产阶级的专有的阶级运动就是指纽伦堡协会和萨克森人民党,那么他的责备就加倍不正确了。德国的情况不是这样。实际情况是,同纽伦堡协会和萨克森人民党相比,全德工人联合会是阶级运动的更为进步的形式。就在马克 思在伦敦写这封信的这个10月13日,柏林的《社会民主党人报》发表了一篇施韦泽写的论文,完全根据马克思的见解,说明了国际的概念和性质。文章说,谁属于全德工人联合会,谁也就属于国际,正如乌利州的公民也就是瑞士公民那样。因为在各个文明国家中存在着巨大差别——而且只要存在着这种差别,工人的本国组织就是必要的。而无产阶级解放斗争必须考虑到这些差别,可是发展的方向是(而且必须以这种精神推动这种发展),国际的中央领导能够日益代替工人运动民族中心的作用。这肯定不是一个宗派领袖的见解。由于马克思指责施韦泽犯了他没有犯的错误,施韦泽必然无意地被诱致低估马克思的正确指责的份量。如果他始终认为工会运动是从属于政治运动的辅助手段,那么他的工会是考虑得彻底的、合乎逻辑的,而且因为他的进步党敌人承认,如果问题在于资本和劳动之间的战争,他的工会联合会就是一个很好的组织,所以施韦泽也比较容易忽略马克思的反对意见。

  工人代表大会结束以后,进步党人自己立即着手根据在资本和劳动之间存在利益的协调这一有名的原则组织工会。协调使徒希尔施将代替完全破产的节约使徒舒尔采。如果在工会中组织起来的英国工人在仲裁处被工厂主当作平等的人看待,应该归功于他们几十年的付出巨大牺牲的艰苦斗争,麦克斯·希尔施抹煞这一事实,自以为或者装做自以为英国工会唯一赖以取得成就的战争是一个巨大错误,英国工厂主摄于工会力量而屈就的社会和平的差强人意的状况是资本和劳动之间的自然状况。进步党工会的示范章程模仿英国工会的章程,只是前者折断了后者的脊梁骨;这些工会同样友好地邀请工人和企业主参加,麦克斯·希尔施宣称,“他的”工会决不“专门”保证“工人的权利和利益”,而且同样保证工人的剥削者的权利和利益。创立这种工会的实际见解基于这一估计,即德国企业主自愿给与“善意的”工会以英国工会从英国企业主手里强夺过来的东西。第一个被用作例证的工厂主是博尔济希。机器制造工人进步党工会要求他解雇一个打工人耳光的工长,可是当舒尔采-德里奇和麦克斯·希尔施为此去见机车大王时,他却用精神的耳光把他们赶出来。

  可以预见,进步党的工会不久就会陷入绝境,哈茨费尔特伯爵夫人一派以正统的方式恪守拉萨尔的词句,对工会运动进行反抗,这种反抗是不起多大作用的。如果要避免这个运动的分裂,问题就在于,全德工人联合会是否同纽伦堡协会和萨克森人民党联合。马克思遵守他的诺言,进行了调解;《民主周刊》以它自己的方式比较友好地对柏林代表大会进行了评论。然后倍倍尔以德意志工人协会联合会主席的身份,在这个报纸上发表了由他起草的德国工会章程,这个章程处于施韦泽和麦克斯·希尔施所走的两条道路的中间,而且是正中间。它不是在山墙上,而是在基础上开始建筑,放弃了工会的一切独裁的集中,而为了面对资本保证会员的利益和权利,把各工会组成有力的联合会。它由于简单而没有过分的要求,比施韦泽的巧妙砌成的建筑,更比进步党章程的偏狭、暧昧的言论给人以较好的印象。熟悉英国工会的一个英国人说,这个章程比另外两个章程更有工人气派。

  同时,11月26日在倍倍尔主持下召开的莱比锡工会代表会议,一致通过了李卜克内西提出的决议案,这个决议案主张,在不同进步党工会进行任何合作的情况下,施韦泽的工会和纽伦堡协会的工会经过磋商,为联合和统一召开代表大会,在这以前彼此建立契约关系,首先在经济方面互相支持,可能还选举一个共同的临时委员会。对于这个又是首先在《未来》上发表的建议,工会联合会的主席团和委员会于11月29日也通过一致的决议,严加拒绝。决议说,工人的团结是工会发展的首要要求。建立第三个工会组织只能促成分裂;倍倍尔先生和李卜克内西先生可以不必利用契约关系的建议恢复被他们破坏的团结。如果他们真正不想破坏工会运动的团结,那么他们就有义务加入工会联合会,在这个联合会内部进行他们认为合适的改革,并在任何情况下都服从大多数人的决定。

  这样,工会运动的分裂就确定了。分裂的责任不应由这一方或那一方单独负担,换句话说,产生了种种不良影响的分裂是由实际情况造成的。即使谋求团结的努力取得比实际更大的成就,这些努力或早或晚也会遭到失败。德国工人阶级之间的裂痕太深,因而医生还不能在一天之间就把它缝合起来。在它从内部彻底愈合以前,它必须先完全止血。




[1] 德文Arbeiter意义是工人,加后缀schaft变成集合名词,Arbeiterschaft一词的意义,此处即为工会。——译者

[2] 德文Gewerk原意是手工业、行会,而Gewerkschaft一词的意义是工会。——译者。

[3] 载《马克思恩格斯书信选集》,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227-2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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