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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恩格斯
论早期基督教的历史[467]
(1894年6月19和7月16日之间)
一
在早期基督教的历史里,有些值得注意的与现代工人运动相同之点。基督教和后者一样,在其产生时也是被压迫者的运动:它最初是奴隶和被释放的奴隶、穷人和无权者、教罗马征服或驱散的人们的宗教。基督教和工人的社会主义都宣传将来会解脱奴役和贫困;基督教是在死后的彼岸生活中,在天国寻求这种解脱,而社会主义则是在这个世界里,在社会改造中寻求这种解脱。基督教和工人的社会主义都遭受过迫害和排挤,它们的信从者被放逐,被待之以非常法:一种人被当做人类的敌人,另一种人被当做国家、宗教、家庭、社会秩序的敌人。可是不管这一切迫害,甚至时常还直接由于这些迫害,基督教和社会主义都胜利地、势不可挡地给自己开辟前进的道路。基督教在它产生三百年以后成了罗马世界帝国的公认的国教,而社会主义则在六十来年中争得了一个可以绝对保证它取得胜利的地位。
所以,如果说安东·门格尔教授先生在其所著“十足劳动收入权”一书中表示惊异:为什么在罗马皇帝时代土地占有大集中的情况下,在几乎纯粹由奴隶构成的当时的工人阶级受着无限痛苦的情况下,“社会主义竟没有随着西罗马帝国的灭亡而出现”[468],那是他恰恰没有注意到:这个“社会主义”在它当时可能的程度上,确实是存在过的,甚至还取得了统治地位,——其形式就是基督教。只是这种基督教——由于历史的先决条件,也不可能是别个样子——希望在彼岸世界,在天国,在死后的永生里,在据说不久必将到来的“千年王国”里实现社会改造,而不是在这个世界里。
这两个历史现象的类似,早在中世纪,在被压迫农民,特别是城市平民的最初的起义中就突出地表现出来了。这些起义同中世纪的所有群众运动一样,总是穿着宗教的外衣,采取为复兴日益蜕化的早期基督教而斗争的形式[注:伊斯兰教世界的宗教起义,特别在非洲,是一种奇特的与此相反的情况。伊斯兰这种宗教是适合于东方人的,特别是适合于阿拉伯人的,也就是说,一方面适合于从事贸易和手工业的市民,另一方面也适合于贝都英游牧民族。而这里就存在着周期性冲突的萌芽。市民富有起来了,他们沉湎于奢华的生活,对遵守“律条”满不在乎。生活贫困并因此而保持着严峻习俗的贝都英人,则以嫉妒和渴望的眼光来看待那些财富和享受。于是,他们就团结在某个先知,即某个马赫迪的领导下,去惩罚背教者,恢复对礼仪、对真正信仰的尊重,并把背教者的财富作为给自己的奖赏而收归己有。自然,过了一百年,他们又处于这些背教者所处的同样的地位;又需要来一次信仰净化,又出现新的马赫迪,戏又从头演起。从非洲的阿尔摩拉维德王朝和阿尔摩哈德王朝对西班牙进行侵略战争起,直到喀土穆的那位最后的马赫迪非常成功地抗击英国人[469]止,情况一直都是这样。波斯以及其他伊斯兰教国家的起义,情况也都是这样或差不多这样。所有这些在宗教的外衣下进行的运动都是由经济原因引起的,可是这些运动即使在获得胜利的情况下,也把原有的经济条件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这样,一切又都照旧,冲突就成为周期性的了。与此相反,在信奉基督教的西方的人民起义中,宗教外衣只是用来作为进攻陈旧经济制度的旗帜和掩盖物,陈旧的经济制度终归被摧毁,为新的经济制度所取代,世界向前迈进。];但在宗教狂热的背后,每次都隐藏有实实在在的现世利益。这在光荣不朽的扬·瑞日卡所领导的捷克塔博尔派[470]的组织中表现得最清楚;但是这种特征贯串于整个中世纪,在德国农民战争之后才逐渐消失,到1830年后又再现于共产主义者工人身上。法国的革命共产主义者,还有特别是魏特林及其追随者,在厄内斯特·勒南说:“如果你想要知道最早的基督教会是什么样子,那就请你看看‘国际工人协会’的一个地方支部”这句话之前很久,就求助于早期基督教了。
这个用甚至在当代新闻界都找不出先例来的任意抄袭德国圣经批判的办法写了教会历史小说“基督教的起源”[471]的法国文学家,自己并不知道在他上述的话里含有多少真理。我倒是想看看有没有一位过去国际的活动家,在比方说阅读所谓“保罗达哥林多人后书”的时候,他的旧日的创伤,至少在某一方面的创伤,能不绽开来。这整篇使徒书,从第八章起,发出永远不断的,可惜竟是那么熟悉的诉苦的调子:les cotisations ne rentrent pas——捐款不来!好多六十年代的最热心的宣传家会大有同感地握着这位使徒书作者——不论他是谁——的手说,“你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呀!”这个题目我们也有可讲的——我们的协会里也挤满了哥林多人;这些在我们眼前捉摸不定地晃来晃去的、带来唐达鲁士之苦的拿不到手的会费,恰恰就是盛传的“国际的百万财产”!
关于最初的基督徒,我们最好的资料来源之一是萨莫萨特的琉善;这位古希腊罗马时代的伏尔泰,对任何一种宗教迷信都一律持怀疑态度,因而对基督徒,比起对其他任何宗教社团来,都不会由于异教的或政治的原因而持另外的看法。相反,对他们的迷信,他一律大加嘲笑——对丘必特的崇拜者并不比对基督的崇拜者嘲笑得少一些,从他那平易的唯理论的观点看来,这两种迷信是同样荒谬的。这位在任何场合都不抱偏见的证人,曾经讲述过一个生于赫勒斯滂的帕里城、自称为普罗特斯的冒险家佩雷格林一生的历史。这位佩雷格林年轻的时候是在阿尔明尼亚以通奸开始其冒险活动的,他在犯罪地点当场被拿获,将按当地习俗被处私刑。侥幸逃脱之后,又在帕里由于勒死了他的父亲而不得不躲藏起来。
我来引一段肖特的德译文 [472]:“这时,他凑巧在巴勒斯坦遇到些基督徒里的教士和学者而知道了基督徒的奇妙的教义。不久他就获得很大的成功,以致他的老师们同他相比反倒有如童稚。他成了先知、教会首脑、犹太寺院主持——总而言之,他成了一切的一切;他解释他们写的圣书,自己也写了一大批,结果,基督徒们最终把他视为神明,奉为立法者,并把他拥立为首领(主教)……由于这种原因〈即由于作基督徒〉,普罗特斯有一次被当局捉了起来,投进监狱……当他因此而身被镣铐的时候,基督徒们认为他受囚禁是他们的大不幸,他们用尽一切办法营救他。但是,营救没有成功,于是他们就无微不至地从各方面去照顾他。天刚刚亮,就有些老太婆、寡妇和孤儿守在他的监狱门口;较有势力的一些基督徒则买通禁卒,去整夜地陪伴他;他们带着饭去,在他的身边读他们的圣书,——一句话,敬爱的佩雷格林(当时他还是叫这个名字)在他们看来至少也是另一位苏格拉底。甚至有基督教会的使者从若干小亚细亚城市跑来援助他,安慰他,并在法庭上替他辩护。这些人,只要事情关系到他们的教会,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会立即到场,快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他们这时既不辞辛劳,也不惜费用。因此,佩雷格林在当时从四面八方都拿到钱,以致监禁竟成了他大笔收入的来源。这些可怜的人自以为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不死,自以为他们将永生;所以他们对死毫不在意,其中有许多人甚至情愿牺牲自己。而且他们的第一立法者还向他们灌输这样一种思想:只要他们一改宗,即放弃希腊诸神而信奉那位被钉十字架的诡辩家并按照他的指示生活,他们大家就都成为兄弟了。因此他们无区别地轻视一切外在的财富,而把这些财富归共同所有——这是他们不经检验和证明而径直接受的教义。于是巧于利用环境的狡猾的骗子手来到他们当中,很快就能变成富翁,而且还要暗中嘲笑这些傻子。后来,佩雷格林又一次被当时的叙利亚当局释放了。”
在叙述了他的一些新的冒险之后,作者接着写道:
“于是我们这位伟大人物第二次动身〈从帕里〉漫游各地,而且他一点旅费也不用花,只靠基督徒的慷慨厚待就够了,他们到处都给他以保护,保证他什么也不缺乏。他就这样被供养了一个时期。可是当他也犯了基督徒的规矩——我想是被发现吃了他们所禁忌的什么东西——的时候,他们就把他赶出了他们的教会。” [473]
读琉善这段文字,引起我多少青年时代的回忆啊!首先想起的就是“先知阿尔勃莱希特”。他大约从1840年起,好多年间简直使瑞士魏特林派的共产主义支部[474]处于危险状态;他是一个魁梧健壮的长须大汉,徒步走遍了整个瑞士,为他那神秘的新救世福音寻找听众,看来他是个颇为无害的胡涂蛋;不久他就死了。接着来的是他的一个不那么无害的后继人——霍尔施坦的格奥尔格·库尔曼“博士”,他趁魏特林坐牢的时候,要瑞士法语区的各支部改信他的那种福音,而且在一段时期内做得很成功,甚至他们之中最有才能但也最轻狂的奥古斯特·贝克尔也被他诱了过去。这位库尔曼给他们做过讲演,这些讲演于1845年在日内瓦出版,总标题是:“新世界或人间的精神王国。通告”。在他的门徒(也许就是奥古斯特·贝克尔)写的序里有这样的话:
“没有一个人曾表达出我们的一切痛苦、一切苦难和希望,简言之,一切使我们的时代深切感到不安的东西……这个人,我们的时代所期待的人出现了。这就是霍尔施坦的格奥尔格·康尔曼博士。他发表了关于新世界或体现为现实的精神王国的学说。” [475]
当然用不着我说,这种关于新世界的学说,不过是饰以拉梅耐式的半圣经味的词句,并用先知的傲慢口吻讲出的一种最平常的故做伤感的胡诌。这并没有妨碍天真老实的魏特林派像那些亚细亚的基督徒拥戴佩雷格林那样拥戴这个骗子。这些人的超民主主义和平均主义达到了极点,甚至把每个小学教师、新闻记者,总之一切非手工业者,都当做有意剥削他们的“学者”,而对之存有不可克服的疑心;正是这些人,竟让库尔曼这个善做动人表情的装腔做势能手给他们灌输这样的思想:在“新世界”中,最大的圣贤,id est〔也就是〕库尔曼,将调节财富的分配,因而,现在在旧世界里,弟子们就已经应该把一切财富大把大把地供献给这位至圣,而自己则应该对残羹剩饭感到满足。于是,当这种情况继续存在的时候,佩雷格林-库曼就靠支部的破费过着十分阔绰和心满意足的生活。诚然,这种情况并没有延续很久;怀疑者和不信仰者中间日益增长的怨言,瓦得州政府进行迫害的威胁,结束了洛桑的这个“精神王国”,于是库尔曼不见了。
凡是亲身经历过欧洲初期工人运动的人,都会记起几十个类似的事例。现在,这样的极端情况,至少在大中心地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在运动正在争夺新地盘的边远地方,像这样的小号的佩雷格林还可望获得暂时的、有限的成功。如果说,各国工人政党里都要钻进一些在官方世界中毫无指望或在其中走完红运的形形色色的分子——种痘反对者、戒酒主义者、素食主义者、反活物解剖者、用自然疗法行医者、已散掉的自由公理会[476]的传教士、世界起源新学说的编造者、无结果或未成功的发明者、被官僚指为“爱打官司的无赖汉”的或真或假的受屈者、诚实的傻子和不诚实的骗子——,那末,最初的基督徒的情况也是如此。旧世界解体过程所解放出来的,也就是所扔出来的各种分子,都一个接一个地掉进基督教的引力圈子里,——基督教是唯一抵抗了这一解体过程(因为基督教本身就是它的必然产物)从而得以保存下来并不断成长起来的成分,而其他成分则只不过是短命蜉蝣而已。没有一种狂想、胡说或骗术会不钻进年轻的基督教会,会找不到热心的听众和热诚的信徒,至少在一些地方和一段时期不会找不到。无论我们最初的共产主义工人支部,或是最初的基督徒,对于一切投合他们口味的东西都是无比的轻信,这就使我们甚至无法肯定,我们的新约中是否没有掺杂着佩雷格林给基督徒们写的“大批圣书”中的某个片断。
二
德国的圣经批判——迄今我们在早期基督教史领域中的认识的唯一科学基础——曾按两个方向发展。
一个方向是杜宾根学派[477],广义来说,应该把戴维·弗·施特劳斯也算在内。在批判研究方面,这个学派达到了一个神学派别所可能做的最高限度。它承认,所有四篇福音书都不是目击者的传述,而是已佚典籍的后来的加工品,在据说是使徒保罗写的使徒书中,最多有四篇是真的,如此等等。它把历史记叙中的一切奇迹和矛盾都作为无法接受的东西而勾销了;但对于其余部分,它却企图“挽救一切还能挽救的”,这就非常清楚地显示出它的神学家学派的性质。这样它就使大部分以这个学派为依据的勒南,得以通过同样的方法,“挽救”了还要更多得多的东西,除大量的显然可疑的新约故事以外,还想把许多其他关于殉道者的传说,也都当作历史上可资信考的资料硬塞给我们。但是无论如何,杜宾根学派从新约中作为非历史的或伪造的东西而摈弃的那一切,可以认为在科学上已经被最后清除了。
另一个方向,只有一个代表人物,即布鲁诺·鲍威尔[478]。他的巨大功绩,不仅在于他对福音书和使徒书给了无情的批判,而且还在于他第一个不但认真地研究了犹太的和希腊—亚历山大里亚的成分,并且还认真地研究了纯希腊的和希腊—罗马的成分,而正是后者才给基督教开辟了成为世界宗教的道路。那种所谓基督教是一下子便体态完备地从犹太教里产生出来,并凭自己一劳永逸地大体上确定的教义和伦理从巴勒斯坦征服了世界的奇谈,从布鲁诺·鲍威尔时起再也站不住脚了;它只能在神学院里和那些要“为人民保存宗教”而不惜损害科学的人们中间苟延残喘。斐洛的亚历山大里亚学派和希腊罗马庸俗哲学——柏拉图派的,特别是斯多葛派[479]的——给予在君士坦丁时代成为国教的基督教的巨大影响,虽然还远未详细地弄清,但这种影响的存在已经得到证明,这主要归功于布鲁诺·鲍威尔;他基本上证明了基督教不是从外面、从犹太输入而强加给希腊罗马世界的,它——至少就其成为世界宗教时的状况而言——是这个世界的最道地的产物。当然,鲍威尔也像一切对根深蒂固的偏见做斗争的人们一样,在许多地方做得太过分了。为了也要根据文献来肯定斐洛,尤其是塞涅卡对形成中的基督教的影响,为了要说明新约的作者们是上述两位哲学家的直接剽窃者,鲍威尔不得不把新宗教的兴起推迟五十年,丢开罗马史学家的与此不符的记述,并且一般地以很随意的方式来叙述历史。照他的意见,基督教只是到了弗拉维王朝时才真正诞生,而新约著作则只是在阿德里安、安敦尼和马可·奥里略的时代才有的。因此,在鲍威尔这里,新约中耶稣及其门徒的故事的任何历史背景都消失了;这些故事就成了这样一种传说,其中把最初教会的内在发展阶段和内部精神斗争都归之于多少是虚构出来的人物。在鲍威尔看来,新宗教的诞生地不是加利利和耶路撒冷,而是亚历山大里亚和罗马。
所以,如果说杜宾根学派以新约的历史和文献中未被它批驳的残余部分,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目前尚可被科学承认为有待争论的问题的最高极限,那末,布鲁诺·鲍威尔则给我们提供了在这一历史和文献中可以为科学所批驳的最高极限。实际真理存在于这两个极限之间。凭现有的资料能否确定这真理,是很大的疑问。新发现,特别是罗马的,东方的,首先是埃及的新发现,在这方面的贡献将此任何批判都要多得多。
但在新约中有唯一的一篇,它的写作时间的判定可以精确到几个月以内:它大概是在67年6月和68年1月或4月之间写出的;所以它属于基督教的最初期,它以最朴素的真实性和相应的习惯语言反映出了当时基督徒的观念;因此,我认为,要确定早期基督教究竟是什么样子,它比起今本新约中所有其余在写成时间方面晚得多的各篇来要重要得多。这一篇就是所谓的约翰启示录;而且因为本来似乎是全部圣经中最令人迷惑不解的这一篇,现在已由于德国的批判而变得最易懂、最清楚了,所以我想同读者来谈谈它。
只要把这一篇浏览一下,你就会确信,不仅它的作者,甚至连作者在其中活动的“周围环境”,都是何等激动不安。我们这篇“启示录”并不是当时这种著作中独一无二的一篇。从纪元前164年第一篇流传至今的此类著作但以理书写成时起,差不多到约为康莫迪安写“护教歌”[480]时的纪元250年止,根据勒南的统计,传至今日的古典“启示作品”不下十五种之多,较晚的仿作还不计算在内(我所以援引勒南,是因为他的书即使在专家圈子之外也是最为大家所熟悉的,而且也最容易找到)。当时,甚至罗马和希腊,而尤甚得多的是小亚细亚、叙利亚和埃及,都把一堆由各种不同民族的极端粗陋的迷信观念构成的毫无批判的混合物无条件地信以为真,并且用虔诚的蒙蔽和明白的欺骗来加以补充;当时,奇迹、狂热、幻觉、神咒、占卜、炼金术、喀巴拉[481]以及其他神秘荒诞的东西占居着首要地位。早期基督教就产生在这样一种气氛中,而且是产生在特别易于接受这种对超自然事物的玄想的那一类人中间。这就无怪乎在埃及,如来顿城的纸草书之类的资料所证明的,基督教诺斯替教派[482]曾在基督纪元二世纪时热心地从事于炼金术,并把炼金术的观念引入他们的教义中。而迦勒底的和犹太的 mathematici〔数学家〕——根据塔西佗的说法,他们曾在克劳狄乌斯时代和维特利乌斯时代先后两次因施用巫术而被逐出罗马[483]——所从事的,正是我们将要看到的构成约翰启示录之核心的那种几何学。
此外,还要补充下面一点。所有启示作品都认为蒙蔽读者是应该的。它们(例如但以理书、以诺书,以斯拉、巴录、犹大等人的启示作品,西维拉占语集[484])不仅通常都根本是别人——大都比这些作品的假想作者晚得多——写的,而且它们所预言的也主要都是早已发生并为真正作者所熟知的一些事情。例如但以理书的作者,在164年名王安条克死前不久的时候,把关于波斯、马其顿的世界统治的兴衰和罗马的世界统治的开始的预言,放到好像生在尼布甲尼撒时代的但以理的嘴里,以便通过这种证实自己预言的效验的办法,使读者能够接受最后关于以色列人会克服一切苦难,终将胜利的预言。所以,假如约翰启示录果真是它那假想的作者所作,那它就会是所有启示著作中的唯一的例外。
托名为约翰的作者,无论如何是小亚细亚的基督徒极其尊重的一个人。这可以由给七教会的书信中的语气来证明。因此,可能这就是那位历史存在虽不完全可信但或然性仍很大的使徒约翰。假如作者真的就是这位使徒,那末这只会加强我们的看法。这将最有力地证实,此书中的基督教,的的确确是真正的早期基督教。但应该顺便指出的是,启示录和那也被认为是约翰写的一篇福音书或三篇使徒书绝不属于同一作者。
启示录是由一连串幻景构成的。在第一个幻景中出现了穿着祭司长装束的基督;他在代表七个亚细亚教会的七个灯台中间行走,并把给这些教会的七个“天使”的书信口授给“约翰”。在这里,一开头就很尖锐地显示出这种基督教和尼西亚宗教会议[485]所制定的、君士坦丁大帝的世界宗教不同。在这里,不但不知道有而且也不可能有神圣的三位一体。这里我们所看到的不是后来的一个圣灵,而是犹太教的拉比在以赛亚书第十一章第二节的基础上构成的“神的七灵”。基督是神的儿子,是首先的也是末后的,是阿拉法也是俄梅戛,但绝不就是神本身,或与神等同;相反,他是“在神创造万物之上为元首的”,因而也就同上述七灵一样,是永远存在的,但却是居于属位的、神的流出体。在第十五章第三节里,殉道者在天上唱“神的仆人摩西的歌和羔羊的歌”以赞美神。这样看来,基督在这里不仅是作为神的下属,而且甚至于在某些方面被放在与摩西同等的地位。基督在耶路撒冷被钉十字架(第十一章第八节),但复活了(第一章第五节、第十八节);他是为世界赎罪而牺牲的“羔羊”,各族各方的信徒都由于他的血而在神面前赎了罪。这里我们看到了使早期基督教后来得以发展成为世界宗教的那种根本观念。当时,闪米特人和欧洲人的一切宗教里都存在有一种共同的观点,认为被人们的行为冒犯了的众神是可以用牺牲求其宽宥的。基督教最初的一个革命的(从斐洛学派抄袭来的)根本观念就是,在信徒们看来,一切时代的、一切人的罪恶,都可以通过一个中间人的一次伟大自愿牺牲而永远赎掉。这样一来,以后就没有必要再做任何牺牲,许许多多的宗教礼仪也就随之而失去依据;而摆脱这些妨碍或禁止与异教徒交往的礼仪,则是世界宗教的首要条件。然而,供献牺牲的习俗在各民族的风尚中毕竟是根深蒂固的,以致恢复了很多异教做法的天主教感到有必要实行一种哪怕是象征性的弥撒祭礼来适应这种情况。关于原罪的教义,在我们分析的这一篇里反而连一点影子也没有。
但是在这些信中,也像在全篇一样,最大的特点却是,无论何时何地,作者都不曾想到要把自己或自己的教友称做别的什么,而只是称做犹太人。对于他所痛斥的士每拿和非拉铁非的宗派分子,他发出的指责是:
“他们自称是犹太人,其实他们不是犹太人,而是撒但一会的人。”
谈到别迦摩宗派分子,则说他们遵从巴兰的教训,而巴兰曾教巴勒引诱以色列孩子们去吃祭偶像之物,去行奸淫的事。可见,我们在这里接触到的不是自觉的基督徒,而是一些自称为犹太人的人;固然他们的犹太教对先前的犹太教而言是发展的新阶段,但正因为如此,它才是唯一真正的犹太教。因此,当圣徒在神的宝座前出现的时候,先是144000个犹太人,每一支派各12000人,随后才是无数前来改宗这种革新了的犹太教的异教徒群众。请看,我们这位作者在基督纪元69年的时候,对于他代表着宗教发展的崭新阶段,即行将成为人类精神史中最革命因素之一的阶段这一点,还很少意识到呢。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当时的还不曾有自我意识的基督教,同后来在尼西亚宗教会议上用教条固定下来的那种世界宗教,是有天渊之别的;二者如此不同,以致从后者很难认出前者。它既没有后世基督教的教义,也没有后世基督教的伦理,但是却有正在进行一场对全世界的斗争以及这一斗争必将胜利的感觉,有斗争的欢悦和胜利的信心,这种欢悦和信心在现代的基督徒身上已经完全丧失,在我们这个时代里,它们只存在于社会的另一极——社会主义者方面。
事实上,对起初极其强大的世界做斗争,同时又在革新者自己之间做斗争,这既是最早的基督徒的特点,也是社会主义者的特点。这两个伟大的运动都不是由领袖们和先知们创造出来的(虽然两者都拥有相当多的先知),两者都是群众运动。而群众运动在起初的时候必然是混乱的;其所以混乱,是由于群众的任何思想开始都是矛盾的,不明确的,无联系的;但是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先知们起初在运动中还起着的那种作用。这种混乱表现为形成许许多多的宗派,彼此进行斗争,其残酷至少不下于对共同外敌的斗争。在早期基督教是如此,在社会主义运动的早期也是如此,尽管这会使那些在根本无统一之可能的情况下宣扬统一的好心的庸人感到非常难过。
难道国际是靠某种统一的教条联合起来的吗?恰恰相反。那里有谨守1848年以前法国传统的共产主义者,而这些人又是带有各种不同色彩的;有魏特林派的共产主义者和重整旗鼓的共产主义者同盟中的另一种共产主义者,有在法国和比利时占优势的蒲鲁东主义者,有布朗基主义者,有德国工人党,最后,还有一度在西班牙和意大利占上风的巴枯宁无政府主义者,——而这还只是些主要的集团。从国际建立时起,为了在各处彻底同无政府主义者划清界限,并且起码在最一般的经济观点上能够达到统一,竟花费了整整四分之一世纪的时间。而且这还是依靠了现代的交通工具,依靠了铁路、电报、巨大的工业城市、报刊和有组织的人民集会。
最初的基督徒也是分裂成无数的宗派,而这恰好成了引起争论并从而获致后来的统一的手段。就在我们这篇无疑是最古的基督教文献中,我们已经看到这种分裂成宗派的情况,而我们的作者,就像抨击整个罪恶的外部世界那样,势不两立地激烈地抨击这些宗派。这里首先是以弗所和别迦摩的尼哥拉派,接着是士每拿和非拉铁非的那些自称是犹太人、其实不是犹太人而是属于撒但一会的人,别迦摩的那些信奉名叫巴兰的伪先知的教训的人,以弗所的那些自称是使徒而其实并不是使徒的人,最后是推雅推喇的那些信奉名叫耶洗别的伪女先知的人。关于这些宗派的详情,我们毫无所知,只是谈到巴兰和耶洗别的徒众,说他们吃祭偶像之物和行奸淫的事。人们企图把所有这五个宗派说成是保罗派的基督徒,而把所有这些书信说成是反对保罗,反对伪使徒,反对虚构出来的巴兰和“尼哥拉”的。勒南在其1869年巴黎出版的“圣保罗”[486]一书中(第303—305、367—370页)收集了一些相应的、很难使人信服的论据。所有这些论据,不外乎要从使徒行传和所谓的保罗使徒书出发来解释这些书信;而使徒行传和使徒书至少就其今本来说是比启示录起码要迟六十年才写成的著作,因而其中包含的与此有关的事实资料不仅是极可怀疑的,而且是彼此完全互相矛盾的。而有决定意义的是这样一点:我们这位作者不会想到要用五个不同的名称来称呼同一个宗派;单对以弗所就使用了两个(伪使徒和尼哥拉派),对别迦摩也使用了两个(巴兰派和尼哥拉派)而且每次都清清楚楚地是两个不同的宗派。当然,也不能否认,这些宗派里也完全可能有现在该称之为保罗信徒的那种人。
在讲得较详细的这两个场合,所谴责的都不外乎是吃祭偶像之物和行奸淫的事,这是犹太人——不论是古代的还是基督教的——同改宗的异教徒争论不休的两点。异教徒不仅把祭神肉拿到庆宴上,在此种情况下拒绝食用是非礼的,甚至可能是危险的;而且祭神肉还在公共市场上出售,在这里并不是每次都能分辨出是否已按教规清洁过。讲到奸淫的事,这些犹太人所指的不仅是婚姻以外的性关系,而且指犹太法律所禁止的、某亲等以内的人的通婚,也指犹太人与异教徒之间的通婚;这个词在使徒行传第十五章第二十和二十九节里一般都作此解释。但我们这位约翰对于正统犹太人所认可的那种性关系,也另有自己的看法。他在第十四章第四节里谈到天上的144000个犹太人:
“这些人未曾沾染妇女,他们原是童身。”
而在我们这位约翰的天上,确实是一个妇女都没有。因而他是属于早期基督教其他著作中也常遇到的那个笼统地视性关系为罪恶的派别。如果我们还注意到,他把罗马叫做大淫妇,说地上的君王们与她行淫并被她淫乱之酒所醉倒,而她的商人因她的骄奢淫逸而发了财,那我们对上述的那个词就决不能按照神学的护教论所要赋予它的那种狭窄意义来理解,神学的护教论是要借此为解释新约中的其他地方找证据。与此相反,书信中这些地方清楚地显示出一切深刻动荡时代所共有的一种现象,即对性关系的传统束缚也同所有其他藩篱一起发生动摇。在基督教的最初几个世纪里,一方面有禁止肉欲的禁欲主义,同时,把多少不受限制的男女关系也列入基督教自由的概念的倾向,也相当常见。在现代社会主义运动中情况也是这样。三十年代圣西门派的《réhabilitation de la Chair》〔“肉体复权”〕——德文译作《Wiedereinsetzung des Fleisches》——在当时德国这样一个“虔诚的育儿所”[注:摘自海涅的诗“安心”。——编者注]曾引起何等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惧啊!而恐惧得最厉害的,恰恰是那个不论在柏林或在自己的庄园里,不经常使自己的肉体复权就一天也活不下去的、当时居统治地位的高贵等级(当时我们还没有阶级)!如果这些正人君子再知道傅立叶给肉体规定的自由还不止这样的话,不知道该怎样啊!随着空想主义被克服,这些放荡行为让位给较为理智的而且实际上更激进得多的概念;而且自从德国从海涅的“虔诚的育儿所”发展成为社会主义运动中心的时候起,崇尚美德的上流社会那种伪善的愤慨,就被人们置之一笑了。
那些书信里包含的全部教理就是如此。此外就是强烈号召同道者进行热心的宣传,在敌人面前勇敢而高傲地公开承认自己的信仰,不屈不挠地对内外敌人做斗争,——就这些而论,国际的某个有先知气概的热心家也可以把它们写得同样好。
三
我们这位约翰传谕给七个小亚细亚教会,并通过它们传谕给69年的经过改革的犹太教(基督教就是以后从这种犹太教发展而来的)的其余部分。书信只是约翰传谕的真正题旨的引言。这里,我们才进入早期基督教的圣所。
最初的基督徒来自哪样一些人呢?正像作为革命因素所应该的那样,主要来自属于人民最下层的“受苦受难的人”。这些人之中都有些什么人呢?在城市里,是形形色色的破产的自由人,他们很像美国南部蓄奴各州的mean whites〔白种贫民〕或在殖民地口岸和中国口岸流浪并从事冒险的欧洲人,此外还有被释放的奴隶和特别是未被释放的奴隶;在意大利、西西里、阿非利加的大庄园里,是奴隶;在各行省农业地区,是日益陷入债务奴役的小农。对所有这些人说来,绝对不存在任何共同的求得解放的道路。对所有这些人说来,天堂已经一去不返;破产的自由人的天堂是他们先人曾在其中做自由公民的过去那种既是城市、又是国家的城邦;战俘奴隶的天堂是被俘和成为奴隶以前的自由时代;小农的天堂是已被消灭的氏族制度和土地公有制。所有这一切,都被罗马征服者用荡平一切的铁拳消灭净尽了。古代所达到的最大的社会群,是部落以及亲属部落的联盟;野蛮人的组织的基础是氏族联系,而建立起城市的希腊人和意大利人的组织则以包括一个或几个亲属部落的城邦为基础。菲利普和亚历山大使希腊半岛得到政治的统一,但是希腊民族还没有就此建成。民族〔Nation〕只是由于罗马世界统治的衰亡才成为可能。罗马的世界统治一下子永远结束了小的联盟;军事暴力、罗马的诉讼程序、税收机构彻底瓦解了传统的内部组织。除失去独立和特有的组织而外,更加之以军事和民政当局的强暴掠夺:它们先夺走被征服者的资财,然后又以重利贷给他们,为的是让他们能够缴纳新的苛捐杂税。在纯自然经济的地区或以自然经济为主的地区,沉重的赋税及由此引起的对货币的需要,使农民越来越深地陷入被高利贷者奴役的境地,造成了巨大的财产差异,使富者更富,贫者赤贫。对于巨大的罗马世界强权,零散的小部落或城市进行任何反抗都是无望的。被奴役、受压迫、沦为赤贫的人们的出路在哪里?他们怎样才能得救?所有这些彼此利益各不相同甚至互相冲突的不同的人群的共同出路在哪里?可是为了使所有这些人都卷入一个统一的伟大革命运动,必须找到这样一条出路。
这样的出路找到了。但不是在这个世界上。在当时的情况下,出路只能是在宗教领域内。于是另一个世界打开了。肉体死后灵魂继续存在,就渐渐成为罗马世界各地公认的信条。同样,死后的灵魂将为其生前的行为受到某种报偿或惩罚这一信念,也越来越为大家所接受。但报偿是相当靠不住的;古代世界具有强烈的自发唯物主义,它把人世生活看得比冥土生活宝贵得多;希腊人则宁可把死后的永生看做是一种不幸。可是,基督教出现了。它认真地对待彼岸世界里的报偿和惩罚,造出天国和地狱。一条把受苦受难的人从我们苦难的尘世引入永恒的天堂的出路找到了。而事实上只是靠着对彼岸世界里的报偿的希望,斯多葛—斐洛学说的弃世和禁欲才得以提升为能吸引被压迫人民群众的新的世界宗教的基本道德原则之一。
但这种天堂乐园绝不是一死之后就向信徒们开放的。我们将看到,以新耶路撒冷为首都的天国,只是经过对地狱势力的残酷斗争才获得与打开的。可是在最初的基督徒的观念中,这种斗争是很快就要到来的。我们的约翰一开始就表明他的书是启示“必要快成的事”;随后,在第三节,他宣称:
“念这书上预言的和那些听见又遵守其中所记载的都是有福的,因为日期近了”;
基督吩咐写信给非拉铁非教会说:“看哪,我必快来。”而在最后一章里天使说,他把“必要快成的事”指示给约翰,并吩咐他:
“不可封了这书上的预言,因为日期近了”;
基督自己也说过两次(第十二节和第二十节):“我必快来。”我们以后会看到,人们预期这次降临将怎样快地到来。
启示录的作者现在向我们展示的那些幻景,全都是(而且大都一字不易地)从较早的一些模板中抄袭来的。一部分来自旧约中的古典先知,特别是以西结,一部分来自后来按照但以理书范式撰写的犹太教启示作品,特别是当时已经写出,至少是部分写出的以诺书。圣经批判已经详细查明,我们这位约翰的书中每一个情景,每一个可怕的预兆,每一项降给不信者的灾难——总之,书中的全部材料,是从哪里抄袭来的;这样,约翰不仅暴露出精神上的完全贫乏,而且还清楚地表明,他那种虚假的狂喜和幻景,他连在想象中也没有像他描写的那样经历过。
这些幻景出现的经过,简略地说来是这样的。一开始,约翰看到了神坐在宝座上,手里拿有一卷用七印封严了的书,在神面前是被杀过但又复活了的羔羊(基督),他被认为是配揭开那些印的。那些印揭开时,发生了各种各样可怕的奇异的征兆。在第五印揭开时,约翰看见在神的祭坛底下,有为神的道被杀的基督徒殉道者的灵魂,他们大声喊着说:
“主啊,你不审判住在地上的人,给我们伸流血的冤,要等到几时呢?”
随后有白衣赐给他们,并有话劝他们还要等待片刻,因为需要有更多的殉道者被杀。——这样看来,这里还根本没有什么“爱的宗教”,什么“要爱你的仇敌,要给恨你们的人祝福”等等;这里宣讲的是复仇,毫不隐讳的复仇,健康的、正当的对基督徒迫害者的复仇。而且全篇都是如此。危机越是临近,天上降来的灾难和惩罚越是频繁,我们的约翰就越兴奋地宣布说广大众人还是不想忏悔他们的罪恶,说神的鞭子还应该再向他们头上猛抽,说基督应当用铁杖来放牧他们,并要踹全能的神烈怒的酒醡,但又说有罪的人心里仍将顽固不化。这是这样一种自然的、不夹杂任何伪善的情感:正在进行斗争,而à la guerre comme à la guerre〔打仗就应当像个打仗的样子〕。——在揭开第七印的时候,出现七个带着号的天使,每当其中一个天使吹号的时候都有新的可怕征兆出现。在第七个天使吹号之后又出现七个天使,带着装满神的大怒的七个碗,向地上倾注;又是新的灾难和惩罚,基本上大部分是令人厌烦地重复已经说过许多次的那些东西。然后,出现了坐在众水上、穿着朱红色衣服、喝醉了圣徒和为耶稣殉道者的血的巴比伦大淫妇;这就是管辖地上众王的座落在七座山上的大城。她骑在一匹七头十角兽上。七头代表七座山,也代表七位“王”。在这些王中,五位已经倾倒,一位还在,第七位还没有来到,而在他之后,还有最初五位中受了死伤但已医好的一位要来到。末后这一位将在地上做王四十二个月,或三年半(由七年构成的星期的一半),将迫害信徒,置他们于死地,使罪恶居统治地位。但跟着来的是一场大决战;圣徒和殉道者扫灭了巴比伦大淫妇及其所有信从者,即广大众人,从而报了仇;魔鬼被投进无底坑,在那里关闭一千年,在这一千年之中,基督和死去复活的殉道者一同作王。但在一千年完了的时候,魔鬼将又被释放,并将发生一次新的神灵们的大交战,在这一战中魔鬼将被最终战胜。然后发生的是第二次复活,这时其余的死者也将苏醒过来,并在神(注意,不是基督!)面前听候审判,信徒们将进入新天、新地和新耶路撒冷而获得永生。
所有这一切都完全是以基督教之前的、犹太教的材料构成的,因而这里几乎全都是纯粹犹太教的观念。自从以色列人在这个世界上进入苦难时代,即从必须向亚述人和巴比伦人纳贡,以色列和犹太两王国被灭时起,一直到塞琉古的奴役,因而也就是从以赛亚到但以理,在每次灾难时期都有预言说教主将出现。在但以理书第十二章第一至三节里甚至有预言说,保佑犹太人的天使米迦勒将降临,他将救他们脱离大灾难;将有许多死者复活,一种可怕的审判将发生,而教人归义的教师将永远发光如星。属于基督教的只有一点,即特别强调基督的王国快要到来,复活了的信徒——主要是殉道者——是幸福快乐的。
就这一预言对当时事件的关系而给它做出解释,要归功于德国的批判,特别是艾瓦德、吕克和费迪南德·贝纳里。勒南使这种解释也为斐神学界所能理解。巴比伦大淫妇指的是罗马——座落在七座山上的城——这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了。至于她骑的那匹兽,第十七章第九至十一节里有下面的话:
“那〈兽的〉七头就是女人所坐的七座山,又是七位王;五位已经倾倒了,一位还在,一位还没有来到,他来的时候不会久留。那先前有、如今没有的兽,就是第八位。并出自那七位之中,并且归于沉沦。”
这里兽指的是罗马的世界统治,顺次由七个皇帝代表,其中一个皇帝受了死伤,不再作王,但已经医好了,而且将要回来,以作为第八个皇帝来最后完成亵圣渎神的王国。将任凭他
“与圣徒争战,并且得胜,凡住在地上、名字没有记在羔羊生命册上的人,都要拜他。众人无论大小贫富,自主的、为奴的,都在右手上,或是在额上,受兽的印记。除了那受印记,有了兽名或有兽名数目的,都不得做买卖。在这里有智慧。凡有聪明的,可以算计兽的数目,因为这是人的数目,他的数目是666”(第13章第7—18节)。
我们只指出,由此看来,这里讲的是作为罗马世界强权用以对付基督徒的手段之一的抵制(因而,很明显,这是魔鬼搞出来的),现在我们来看这样一个问题:已经统治过一次,受了死伤,失了踪,但将按次序作为第八位回转来并将起反基督作用的这位罗马皇帝,究竟是谁呢?
把奥古斯都按次序算作第一,那末第二该是提比利乌斯,第三是卡利古拉,第四是克劳狄乌斯,第五是尼禄,第六是加尔巴。“五位已经倾倒了,一位还在。”那就是说,尼禄已经倾倒了,而加尔巴还在。加尔巴作王是从68年6月9日至69年1月15日。但紧随他登极之后,守卫莱茵河的军团在维特利乌斯率领下暴动起来,而在其他行省,其他军事长官也在准备军事暴动。就在罗马当地,禁卫兵也起而叛变,杀死了加尔巴,立奥托为帝。
由此可以推论,我们的启示录是在加尔巴时代写的。很像是在他统治的末期,最迟是在奥托——“第七位”——的三个月(到69年4月15日)统治期间写的。但那先前有、如今没有的第八位究竟是谁呢?666这个数字将告诉我们。
在闪米特族——迦勒底人和犹太人——中间,当时流行着一种以字母双关义为根据的巫术。大约从纪元前三百年开始,希伯来字母也当做数字元来使用:a=1;b=2;g=3;d=4等等。喀巴拉占卜术士就是把某个名字的字母数值的总和算出,再设法从这个总和作出预言;例如,用这同一个数值构成一个词或词组,从而对具有此名字的人做出关于其前途的结论。这种数字语言也用来表示密语之类的东西。这种方术在希腊语叫做gematriah——几何学;专干这一行,并被塔西佗称做mathematici〔数学家〕的迦勒底人在克劳狄乌斯时代,后来又一次是在维特利乌斯时代,被赶出罗马,大概是因为“太胡闹”的缘故。
666这个数字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数学产生的。它隐含着前五个罗马皇帝之一的名字。但伊里奈岛斯在二世纪末在666这个数字之外,还知道有个数字是616,它至少出现在许多人还知道这个数字之谜的时候。[487]如果找到的答案同样适合于这两个数字,那就证明这个答案是准确无误的了。
柏林的费迪南德·贝纳里提供了这个答案。那名字就是尼禄。数字的根据是(尼禄凯撒),即有犹太圣法经传和巴尔米拉铭文为证的希腊字Nêron Kaisar(尼禄皇帝)的希伯来文写法,——帝国东半部铸造的尼禄钱币上都有这种字样。原来n(num)=50;r(resch)=200;w(waw)代替o=6;n(nun)=50;k(koph)=100;s(samech)=60;r(resch)=200;合计=666。如果我们拿拉丁文的写法Nero Caesar做根据,那末去掉第二个nun=50,我们就得出666-50=616,即伊里奈岛斯的那个数字。
实际上,在加尔巴时代,整个罗马帝国都为突然的动乱所笼罩。加尔巴自己就曾带领着西班牙和高卢的军团到罗马来打倒尼禄。尼禄逃跑了,并叫一个被释放的奴隶把他杀死。但不仅罗马的禁卫兵,而且各行省的军事长官都阴谋反对加尔巴;到处都出现了新的王位僭望者,准备带着他们的军团开向首都。看来帝国的内战之祸在所难免,崩溃之日已经临近。除这一切之外,还流传着一种谣言,特别是在东方,说尼禄并没有被杀死,只是受了伤,逃到安息人那里去了,并将率领军队越过幼发拉底河回转来,好进行新的、更加凶残的恐怖统治。亚该亚和亚细亚尤其被这些消息所吓倒。而且大约在写启示录的时候,恰好出现了一个假尼禄,带着相当众多的归附者盘踞在佩特莫斯和小亚细亚附近爱琴海的基特诺斯(现在的特尔米亚)岛上,直到他——还在奥托时代——被杀死。这样,在尼禄对之进行了第一次严重迫害的基督徒中间流传开一种看法,认为他将作为一个反基督者重新再来,认为他的回转以及必然与之俱来的、残忍地消灭新宗派的更加坚决的企图,将是一种先兆和前奏,预示基督将重新降临,预示将要对地狱的势力进行一场伟大的、胜利的决战,预示那信其来临可使殉道者欣然就死的千年王国“很快”就要到来,难道是奇怪的事吗?
最初两个世纪的基督教的文献和受基督教影响的文献,充分表明,666这个数字的秘密是当时很多人都知道的。伊里奈岛斯固然已经不知道这个秘密,但他也像很多其他活到三世纪末的人一样,知道启示录里的兽是暗指要回来的尼禄。后来连这个线索也失去了,我们所研究的这篇著作便被正统的占卜术士做荒诞的解释;我自己在幼年时也还认识一些老年人,他们继老约翰·阿尔勃莱希特·本格尔之后,在那里等待1836年出现世界的末日和可怕的审判。这个预言应验了,而且恰恰就在那一年。不过可怕的审判没有落到罪恶世界的头上,而是落到了虔诚的启示录解释者自己的头上。因为正是在1836年,斐·贝纳里给666这个数字提供了一把钥匙,从而给一切预言性的数字演算,给这种新式的gematriah〔几何学〕带来一个可怕的末日。
关于等待着信徒的天国,我们这位约翰只能做最表面的描写。新耶路撒冷相当大,至少就当时的概念来说是这样;它是正方形的,每边长12000斯达第=2227公里,因此它的面积差不多有500万平方公里,比美利坚合众国的一半还要大;它是用纯金和宝石筑成的。那里有神居住在信神者中间,他代替太阳为他们照耀,那里再没有死亡,再没有忧愁,再没有苦难;生命水的河从城中穿过,河两岸长着生命树,结十二样果子,每月有果子成熟;叶子“乃为医治万民”(根据勒南的看法,这是一种可以治病的茶叶——“反基督 者”[488]第542页)。圣徒们在这里将永生。
就我们所知道的来说,68年前后,基督教在其主要所在地小亚细亚就是这样的。神圣的三位一体连影子也没有,相反,只有晚期犹太教的那个旧的单一而不可分的耶和华,他在犹太教晚期,从犹太民族的神一跃而为天地间唯一最高的神,他要统治一切民族,他对改宗者许以恩泽,给不驯者以无情的毁灭,他信守古代的老规矩:parcere subjectis ac debellare superbos〔宽恕降服者,制服傲慢者〕。因此,在可怕的审判日高坐在审判席上的也就是这位神,而不是像晚出的福音书和使徒书所描写的那样是基督。按照晚期犹太教从波斯吸收的流出说,羔羊基督一开始是从神产生出来的,由于误解以赛亚书中的富有诗意的一处(第十一章第二节)而造成的“神的七灵”也同样是从神产生出来的——虽然地位较低。他们都不是神,也不与神等同,而是从属于神。羔羊自己为世界罪恶做了赎罪的牺牲,为此在天上得到了相当的提升,因为他这种自愿的牺牲在全篇中都是被当作他的特殊功勋,而不是被当作其内在本质必然产生出的一种东西。不言而喻,还少不得有一整套天宫建制:天使长、基路伯、天使和圣徒。为要成为宗教,一神论从远古时代就不能不向多神论做些让步,曾德—阿维斯陀[489]便已开其端。犹太人慢慢地转向异教徒的诸具体神,这种情况一直继续到有了波斯式的天宫建制——在流放[490]以后——从而使宗教更适应于人们的想象的时候。就连基督教本身甚至在它用自身有异的、神秘的、三位一体的神代替了永远等于自身的、不变的犹太神以后,也只是凭着对圣徒的崇拜才能在人民大众中间把对诸旧神的崇拜排除掉;例如,按照法耳梅赖耶尔的说法,在伯罗奔尼撒,在迈纳,在阿尔卡迪亚,对丘必特的崇拜只是在大约九世纪时才完全消失(“摩里亚半岛史”[491]第1册第227页)。只有现今的资产阶级时代和它的新教,才又把圣徒取消,终于认真奉行自身有异的神的一神论。
我们分析的这篇作品也同样不知有原罪与因信称义之说。这些最初的战斗的教会的信仰,与后来胜利了的教会的信仰完全不同。除羔羊的赎罪的牺牲外,它的最重要的内容是临近的基督再临和快要到来的千年王国;而用来树立这种信仰的手段只是:进行积极的宣传,对内外敌人做不屈不挠的斗争,在异教徒的法庭上昂然承认自己的革命观点,决心随时为将来的胜利而殉道。
我们已经看到,作者还完全不知道他是某种不同于犹太人的人。相应地,全篇没有一个地方讲到洗礼,倒是有许多其他地方使我们相信,洗礼是基督教的第二个时期的制度。144000个犹太信徒曾受“印记”,而不是受洗。讲到天上的圣徒和地上的信徒时说,他们洗去了自己的罪恶,洗净自己的白衣服,并且用羔羊的血把它们变得鲜明洁亮;根本没有提到洗礼圣水。在反基督者出现以前的那两个先知(第十一章),也没有给任何人行洗礼,而且,照第十九章第十节的话看来,耶稣的见证不是洗礼,而是预言中的灵意。在所有这些场合,自然是该提到洗礼的,如果当时洗礼已经通行的话;因此,我们差不多可以有绝对把握得出结论说,我们这位作者不知道有洗礼,洗礼是在基督徒同犹太人最后分手的时候才出现的。
关于第二种更晚出的圣礼——圣餐礼,作者也同样不知道。如果说在路德的译文中,基督许诺每一个信仰坚定的推雅推喇人到他那里并同他进圣餐,这只能导致误解。在希腊文本中是deipnêsô——我将(同他)进晚餐,英文本圣经完全正确地译为:I shall sup with him。关于圣餐,即使作为一种悼念餐,这里也绝对没有谈到。
我们这篇以如此独特方式证实了写作时间——68年或69年——的作品,在一切基督教文献中最为古老,这是无可怀疑的。找不到其他任何一篇作品,文字写得这样粗俗,满纸是希伯来腔调、荒谬的构句和文法错误。例如在第一章第四节中有一句话,现照录如下:
“但愿从那今在昔在将在有恩惠与平安赐给你们。”
至于说福音书和使徒行传是对现已佚失的著作的后来的加工品,这些佚失著作的微弱的历史核心在传说的层层笼罩之下现在已经辨认不出;就连那几篇所谓“真正的”使徒书,也如布鲁诺·鲍威尔所说,或者是更晚的作品[注:在“社会发展”杂志上发表的经作者同意的法译文中,这句话是这样写的:“就连杜宾根学派还承认为真本的那三、四篇使徒书,也都如布鲁诺·鲍威尔通过深刻分析而指出的,不过是晚出的作品”;以下与德文版同。——编者注],或者最多也只是旧有无名作家的著述经过增补以后的加工品,——这在目前只有职业神学家或其他立场偏颇的历史学者才加以否认。更加重要的是:我们这里有了这样一篇作品(对其写作时间的判定已经精确到几个月以内),这篇作品给我们描绘出形态最不发展时的基督教,这种形态的基督教对于四世纪时有着完备的教条和神话的国教的关系,大致有如塔西佗时代日耳曼人那种尚未固定的神话对于受基督教和古代因素影响而形成的、见于“埃达”[492]的神话的关系。这里是一种世界宗教的幼芽,但这种幼芽却已均等地包含着上千种的发展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后来体现为无数的宗派。这部基督教形成时期的最古文献对我们之所以特别重要,是因为它以纯净的形式告诉我们,犹太教——在亚历山大里亚学派的强烈影响之下——把什么带进了基督教。所有后来的东西,都是西方,希腊罗马附加进去的。只是通过一神论的犹太宗教的媒介作用,后来的希腊庸俗哲学的文明的一神论才能够取得那种唯一使它能吸引群众的宗教形式。但找到了这样一种媒介以后,它也只有在希腊罗马世界里,借助于希腊罗马世界所达到的思想成果而继续发展并且与之相融合,才能成为世界宗教。
写于1894年6月19和7月16日之间
载于1894—1895年“新时代”杂志第1卷第1期和第2期
署名: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原文是德文
俄文译自“新时代”杂志
来源:《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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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467] 恩格斯的“论早期基督教的历史”一文,是科学无神论的基本著作之一,是恩格斯对基督教的产生和本质问题多年研究的成果。据恩格斯自己说,从1841年起他就对这个问题发生了兴趣。恩格斯在“布鲁诺·鲍威尔和早期基督教”(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19卷第327—336页)和“启示录”(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第2版第21卷第7—13页)两篇文章里,已经部分地论述了他在这些问题上的见解。 本文是为“新时代”杂志写的,发表在该杂志1894年第1期和第2期上。这一著作当恩格斯在世时还用法文在1895年4月和5月“社会发展”杂志第1期和第2期上刊登过,是由马克思的女儿劳拉·拉法格翻译的。恩格斯的这篇文章第一次用俄文发表是在1906年。 “社会发展”(《Le Devenir social》)是一家法国的社会主义月刊,1895年至1898年在巴黎出版。——第523页。
[468] 安·门格尔“十足劳动收入权的历史探讨”1886年斯图加特版第108页(A.Menger.《Das Recht auf den vollen Arbeitsertrag in geschichtlicher Darstellung》.Stuttgart,1886,S.108)。对该书的批判,见“法学家的社会主义”一文(“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第2版第21卷第495—516页)。——第525页。
[469] 恩格斯指的是苏丹的努比亚人、阿拉伯人以及其他民族的民族解放起义。起义的领袖是伊斯兰教传教士穆罕默德·阿罕默德,他自称为“马赫迪”,即“救世主”。起义于1881年开始,1883—1884年获得卓越的胜利,几乎全部国土都从七十年代开始侵入苏丹的英国殖民军队手中解放了出来。在起义过程中成立了独立的统一的马赫迪国家。只是到了1899年,英国殖民军队利用这个国家由于不断打仗和发生部落纷争而造成的内部削弱,同时依靠武器的绝对优势,才征服了苏丹。——第526页。
[470] 塔博尔派是十五世纪上半叶向德国封建主和天主教会进行斗争的捷克胡斯派民族解放运动和宗教改革运动的革命的、民主的一翼。塔博尔派之名得自1420年建成并成为他们的政治中心的城市塔博尔。他们的要求反映了农民群众和城市平民要消灭整个封建制度的意向。在塔博尔派中间,以宗教形式传播着确立财产平等的号召,他们并曾试图在消费方面实行平均共产主义的原则。建立起自己的军事组织的塔博尔派,是击退教皇和德国皇帝对捷克进行的五次十字军征讨的胡斯派军队的核心。只是由于捷克的贵族和市民阶级分子的叛卖行为——屡次反对塔博尔派并同外国封建反动势力实行妥协来对付他们,塔博尔派于1437年遭到失败,胡斯派运动也随之被镇压下去。——第526页。
[471] 厄·勒南“基督教起源史”1863—1883年巴黎版第1—8卷(E.Renan.《Histoire des origines du christianisme》.Vol.1-8,Paris,1863—1883)。——第527页。
[472] 恩格斯从琉善的讽刺作品“佩雷格林之死”所摘引的话,并不符合于肖特的译文,而是符合于奥·鲍利译的这篇作品的德译文[见“琉善文集”1831年斯图加特版第13卷第1618—1620和1622页(《Lucian’s Werke》.Bd.13,Stuttgart,1831,S.1618-1620 und 1622)]。——第527页。
[473] 琉善“佩雷格林之死”第11—14和16章。——第528页。
[474] 恩格斯指的是威廉·魏特林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初建立的德国工人和手工业者的秘密组织——正义者同盟的支部。恩格斯的“关于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历史”一文讲述了正义者同盟的历史(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第2版第21卷第214—232页)。——第529页。
[475] 格·库尔曼“新世界或人间的精神王国。通告”1845年日内瓦版第Ⅷ、Ⅸ页(G.Kuhlmann.《Die Neue Welt oder das Reich des Geistes auf Erden.Verkündigung》.Genf,1845,S.Ⅷ und Ⅸ)。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他们的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揭穿了库尔曼的“预言”(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3卷第629—640页)。——第529页。
[476] “自由公理会”是1846年在“光明之友”运动的影响下从官方新教中分化出来的。“光明之友”运动是一种反对在新教教会中占统治地位的、以极端神秘主义和伪善行为为特征的虔诚主义的宗教派别。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这个宗教派别是德国资产阶级对德国反动制度不满的一种表现形式。——第530页。
[477] 杜宾根神学学派是十九世纪上半叶创立的一个研究并批判圣经的学派。这一派人批判新约诸书中的矛盾和历史谬误,但又力图把圣经里的某些说法作为符合历史的东西保留下来。可是这些从事研究的人无意中使圣经的威信受到破坏。——第531页。
[478] 对新约的批判,见布·鲍威尔的下列著作:“约翰福音史批判”1840年不来梅版(《Kritik der evangelischen Geschichte des Johannes》.Bremen,1840),“复类福音作者的福音史批判”1841年莱比锡版第1—2卷(《Kritik der evangelischen Geschichte der Synoptiker》,Bd.Ⅰ-Ⅱ,Leipzig,1841);此书第3卷用“复类福音作者和约翰的福音史批判”(《Kritik der evangelischen Geschichte der Synoptiker und des Johannes》)的名称于1842年在不伦瑞克出版。在宗教史文献中把前三部福音书,即“马太福音”、“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的作者称为复类福音作者。——第531页。
[479] 斯多葛派哲学是公元前四世纪末在古希腊产生的,一直存在到公元六世纪。这个哲学派别摇摆于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之间。在罗马帝国时代,斯多葛派哲学变成了一种反动的宗教唯心主义学说。斯多葛派特别注意道德方面的问题,对这方面的问题用神秘主义和宿命论加以解释。他们坚持肉体之外存在着灵魂、听天由命、不抗恶、自我舍弃和禁欲主义等等。斯多葛派的学说对基督教的形成有相当大的影响。——第532页。
[480] 指康莫迪安的著作“反犹太人和异教徒的护教歌”(《Carmen apologeticum adversus Judaeos et gentes》)——第533页。
[481] 喀巴拉(希伯来语,意为传统、传说)是一种对古老的“圣”书经文进行解释的神秘而具有巫术成分的方法,即对一些词和数码赋予特殊的象征性含义。这种办法曾流行于犹太教徒中间,后又从犹太教传入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第533页。
[482] 诺斯替教派——诺斯替教的信徒。诺斯替教是公元一至二世纪时产生的一种宗教哲学学说,由基督教的、犹太教的、各种多神教的以及唯心主义的希腊—罗马哲学的某些成分结合而成。诺斯替教的基础是关于“诺斯”(古希腊语,意为“真知”)的神秘学说——通过世界的神的始源的启示而获得真知。诺斯替教派的特点在于强调物质是罪恶的,宣传禁欲主义,不承认旧约的神圣性和神话中基督教创始者耶稣基督的“神人”双重性。正统的基督教界斥诺斯替教为异端,对诺斯替教派进行了残酷斗争,把他们的著作几乎全部销毁。——第534页。
[483] 塔西佗“编年史”第12篇第52章和“历史”第2篇第62章。——第534页。
[484] 西维拉占语集——据传为古代一游方“女预言家”(库马城的西维拉)所作,在古罗马的宗教生活中起过很大作用。——第534页。
[485] 尼西亚宗教会议——第一次所谓罗马帝国基督教会世界主教会议。这次会议是325年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在小亚细亚的尼西亚城召开的。在尼西亚宗教会议上通过了一切基督徒必须遵守的信条(正统基督教会教义的基本原则);不承认信条以叛国罪论。从这次会议的决议中可以看出,教会和国家紧密联合了起来,基督教变成了罗马帝国的国教。——第535页。
[486] E.Renan.《Saint Paul》.Paris,1869。此书为勒南关于基督教起源的著作(见注471)的第四卷。——第538页。
[487] 伊里奈乌斯“反异端五书”第5卷第28—30章。——第547页。
[488] E.Renan.《L’Antechrist》.Paris,1873。此书为勒南关于基督教起源的著作(见注471)的第四卷。——第549页。
[489] 曾德—阿维斯陀是十八至十九世纪时对阿维斯陀使用的不正确的名称。阿维斯陀是流行于古波斯、阿捷尔拜疆、中亚细亚的琐罗亚斯德教的圣书。琐罗亚斯德教的主要教义是善与恶在世界上的斗争这种二元论观念。阿维斯陀的写作时间大约是从公元前九世纪直到公元三至四世纪。——第550页。
[490] 指公元前六世纪的所谓古犹太人的“巴比伦之流放”(或者叫做“巴比伦之囚”)。巴比伦皇帝尼布甲尼撒在公元前597年攻占耶路撒冷和公元前586年最终灭掉犹太王国以后,犹太贵族、官吏、商人和手工业者被强制移居巴比伦。公元前六世纪三十年代,波斯皇帝居鲁士征服了巴比伦王国,才准许大部分被俘的犹太人返回故国。——第550页。
[491] 雅·菲·法耳梅赖耶尔“摩里亚半岛中世纪史”斯图加特和杜宾根版;第1册出版于1830年,第2册出版于1836年(J.Ph.Fallmerayer.《Geschichte der Halbinsel Morea w?hrend des Mittelalters》.Stuttgart und Tübingen;Erster Theil-1830,Zweiter Theil—1836)。——第550页。
[492] 埃达是一部斯堪的那维亚各民族的神话和英雄传说与歌曲的集子;保存下来的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十三世纪时的手稿,1643年为冰岛主教斯魏因森所发现(即所谓“老埃达”),另一种是十三世纪初诗人和编年史家斯诺里·斯土鲁森所编的古北欧歌唱诗人诗歌论集(即所谓“小埃达”)。“埃达”中关于多神教诸神和英雄的诗歌反映了氏族制度解体和民族迁徙时期斯堪的那维亚社会的状况。从中可以看到古代日耳曼人的民间创作中的一些形象和情节。——第5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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