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意大利法西斯的崛起(意大利勃兴中之慕沙里尼)(1918.10)

四 智识阶级底流氓



  世界上的途径,用不可抵抗的引诱力,逼着他登程;经过了许多周折,把一个新鲜活跳的慕沙里尼,弄得精疲力竭,深深感觉着抢饭碗不是一件容易干的勾当了。他做了好几年工人,石匠徒弟哪,铁路站上脚夫哪,纺织工哪,屠夫的下手哪,这些都是他前半世的履历。偏生运气越弄越坏,连这些胼手胝足的生活,都常常被人家开除,这自然是桀骜不驯的缘故,不能纯然归咎于命运的。因此倒又得着许多长时间浪游的机会,藉此开拓心胸,增益神智,这是不幸中之幸事。他不作工作便到大学里当旁听坐,精神上始终总算是个智识之渴望者。后来从瑞士漫游法德奥诸国,研究各处的习惯和方言;不久回转本国探省母亲,顺便在军界中服务,分配在意大利很有名的轻装步兵队里。在此时期,一生的大悲剧又临了头,原来他的慈爱母亲撒手西去了。他在縗絰之中,性情儿自坚定;队长写信吊唁他,他回信说:「我代表父亲姊妹兄弟们,谢谢你和长官同僚们的原意。队长先生,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服从母教,——尽军人和公民的职责。妇女们悲伤和哭泣是常态,堂堂男子惟有隐忍而死于静穆之中;因为我如要为社会努力,为家庭和国家争荣誉,决不能为无益的悲郁而自戕其身的,顶好的安慰我自己心身地方法,就是崇拜以铁血统一全意大利的英雄们;同时要保证我们自身不是一味讴歌古代英雄而为他们无价值的苗裔。一旦疆场有事,蛮种从北方侵略我国,我们要竭力地捍卫邦国」。
  兵役期满,他又走到瑞士,仍旧度那智识阶级底流氓生活。有一夜,他像从前一样的空囊肚皮空,失意人眼见着别人的欢愉,相形见拙,分外有一股描写不出的怨气。那时一阵阵繁华市尘底欢笑声,沁入他的心脾;同时由鳞次栉比的窗棂内,放出闪烁灿烂底灯光,格外予他以刺激;酒店筵席上照眼欲眩的银杯,和一尘不染的台布,使他愈感觉饥饿的痛苦。一股怨气,直冲斗牛,于是他深恨极怒,诅咒着繁华城市的一切欢愉,似乎都是故意对于他的饥饿公然加以嘲笑;越想越不高兴,觉得当晚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呢索性扰害公安,捉将官里去,权把牢门当做旅舍;一条是如同受伤的野兽,立刻遁开这种环境,免得惹起无限的情绪;到后来他决定选择第二条路。他信步所之,走到野外桥梁上;俯首下望,河床干涸得和龟纹一般。他想这倒是很好的露天寝室,比大旅舍格外来得适意;何况室中充满着新鲜空气,有银河耿耿,星光熠熠,做天然的装饰品;比起那种不自然的帘幙屏几雅致得多了。于是不假思索颓然偃卧;远远听得城中欢声,兀自一阵阵风送入耳,而附近却又万籁俱寂,除却蟋蟀偶然吱吱吱的叫以外。他有了这种好处所,心还不足,更想寻出一个枕头;可是这个天然大旅舍露天寝室的侍役们,一个个都告了假,枕头也没有替他预备过;好在他也不在意下,胡乱曲弯了手臂当做皮枕头,一面蜷首蠖足,闭目凝神,去迎接睡神的大驾,无奈睡神久久不至;那不解人意的蟋蟀,偏要和它的爱人甜言密语,细诉衷曲;其它一群蟋蟀,妬火中烧,大家吱吱吱的变成合奏音调,借以搅乱一对情人的喁喁私话。在和风骀荡之下,野花丛丛,摇曳作态,树枝也迎风而舞,彷佛是搔首弄姿,这些旷野夜景,一一印入流民的心曲。好容易虫声渐寂,偏偏蚊子先生们发觉了它们的战利品,呼朋啸侣,嗡嗡嗡排阵而来,唱着自鸣得意的歌曲。城市里门窗开阖声,和夜境森森中各种诡奇的声浪,微风挟以俱来,使他平白地享受了露天音乐百技大会地夜场盛况。最后星光渐敛,细雨如丝,树叶淅沥而有音韵,起头还是徐徐而来,渐渐骤如奔马,最后简直是狐步舞的快曲,慕氏住了不花钱的旅馆,听了一夜音乐,末了还赢得免费的沐浴一次。他翻身起来,在距离不远发现了一座木屋,——附近印书馆之一部分。他想,这是替他预备着休息而睡眠的;于是绝不犹疑,从窗孔中一跃而入;一股油墨和纸张的怪气味,令人头眼发昏,他也管不了许多,蹲在屋角纸堆上,不觉深入黑甜乡。这一睡直睡得日上三竿,他才打开倦眼,有位必恭必敬默尔而息的警察先生站在身旁。他想瑞士真个是泱泱国风,就是警察也就彬彬礼貌,从来不肯扰人清梦的;由此一端,倒可以推见其他了。警察待他醒来,问道:「好吗」?他也回答说:「你好吗」?警察说:「你在这儿干什么」?他说:「我看守印刷器具,这是你知道的」。警察说:「起来」!他说:「慢着!等我叫当差的把早装拿出来,慢慢儿御了早餐再说」。警察说:「不要空口说大话罢!好好跟我起来,否则,哼哼!我来替你帮忙」。慕氏只微微一笑,伸着懒腰说:「这倒很好,你来帮助我」。警察说:「你倒像意大利人,是不是」?他说:「是的。我属于印刷所的出口部」。警察说:「很好,随我来」。他又打了几个呵欠,两步做一步的懒洋洋地随着警察走。朝阳吐焰,野露未收,新烤的面包,和鲜果浓郁的香味,扑入鼻端,引诱人饥肠蠢动。溪边的浣纱女,一面工作,一面曼声度曲。小学生提着书包入学。工人离开自己的蜗居,垂头丧气的走向工厂。慕氏东张西望,意马心猿,警察说:「走哪!快哪」!警察先生委实不明白这位罪人波样的心曲。催逼得十分利害。他靠着路旁走,好像自己患了麻疯,生怕传到别人身上。行人也拿着惊奇而仇视的眼光向着他。最后进了牢门,寻得他的新伴侣——一位残疾而龌龊不堪的老人;此人蹲伏在暗陬,不住的把手伸在鹑衣百结的口袋里。慕氏倒吃了一惊,原来有一只干爪子压在他的肩膀上。只听得老人带着醉汉的口音问道:「你是谁」?慕氏掉转身睬也不睬。老人摇摇头,那双枯藤似的手,在口袋中乱摸乱擦,又发第二个问:「你是意大利人吗」?慕氏皱皱眉有点生气了。老人说:「大概你是刀店里的伙计」。到此他不能再忍,目中射出凶焰,粗声粗气回答着:「不是的,意大利人从来不用刀子;就是理发或修理指甲,也只用剪刀。他们勤于沐浴,待人彬彬有礼,绝不侵犯别人的治安」。这些话分明嘲笑老人之不洁,并且刺讽他无味之缠绕。这位老流氓,是形形色色中罪恶的总代表;除了偷窃和野蛮行动以外,他不晓得什么叫做自由。这遭儿自讨没趣,涎着脸张着睑,呆呆地鉴赏新同志的怒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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