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幸福和忧伤 燕妮·马克思 (这是燕妮·马克思在1861年3月11日写给约魏德迈夫人路易莎·魏德迈的一封信。) 我亲爱的魏德迈太太: 今天早晨收到了你亲切的来信。你真不知道我心里是多么高兴,我立刻坐下来详细地把一切写信告诉你。从你热情的来信中看出,你很高兴知道我们的一些消息,并且还象我们怀念你一样亲切地怀念着我们。 虽然时间和海洋把我们隔开,但是象我们这些遭遇相同的党内老同志和老朋友怎么可能互相漠不关心呢?让我从远方同你这位刚毅而忠实的、忧患与共的同志握手吧。我亲爱的魏德迈太太,我们两人的心情也经常是悲伤和沉重的,所以我完全想象得到你最近的遭遇!我了解你的全部斗争,忧虑和困苦,因为这一切我也同样遭遇过。但痛苦可以使我们受到锻炼,而爱则给我们以支持! 我们来到这里的最初几年,日子过得非常艰苦,但是今天我不想再去追溯所有这些令人心酸的往事和我们所遭受的一切厄运,我也不愿意回忆已经和我们永别了的可爱的孩子们,我们怀着深切的悲痛把他们的形象永远隐藏在自已的心中。 今天我要跟你谈谈我们最近这段时期的生活情况,这一时期虽然有许多暗淡的时刻,但也有些愉快明朗的日子。 1856年我和三个还活着的女孩子到特利尔去了一次。当我的母亲看到我和外孙女的时候,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是好景不常,这位最忠厚、最仁爱的母亲病倒了,她经过十一天的痛苦闭上了慈爱的困倦的眼睛,这双眼睛直到临终还在爱抚地看着我和孩子们。我的丈夫认识我慈爱的母亲,他会比别人更了解我的痛苦。我们安葬了亲爱的妈妈,清理了好的一笔不大的遗产,并和弟弟埃德加尔把它分了,然后我就离开了特利尔。 以前我们在伦敦住了两间简陋的带家具的房间,后来我们用为我们劳瘁终身的妈妈遗留下的几百塔勒,才在美丽的汉普斯泰特荒阜(你是《白衣女》的译者,大概记得这个地名)附近租了一所小房子,一直住到现在。这里和我们先前住过的小破房子比起来,真象是公侯的府第,虽然房子里的一切陈设只花了四十英镑多一点(买的是旧货也有很大关系),但是最初一段时间我在我们舒适的客厅里总觉得自已真是一个贵人。我们把衣服被褥和其他先前留下的贵重东西从当铺赎了回来,而我又愉快地重新数着苏格兰古老的产品,麻缎小餐巾。但是好景不常,不久这些东西又只得陆续送进了当铺(孩子们把它称作挂着三个球的怪房子);不过当时的舒服生活还是使我们高兴了一阵。但就在这个时候,美国爆发了第一次危机,我们的收入减少了一半。寒酸的生活和债务又开始了。孩子们的教育刚刚开始,要使教育象以前那样继续下去,也只有借债。 现在谈谈我们生活中最美好最愉快的一面,谈谈我们可爱的孩子们。你的丈夫很喜欢我们的小女孩,那时她们都还小,我相信他现在如果看到这些身材苗条、含苞欲放的少女,一定会更高兴。我不管你是否把我看做是一个夸耀自已儿女的溺爱的母亲,我也要称赞我可爱的孩子们。她们两个都心地善良,性情温和,而又非常安详,富有处女的羞涩。燕妮5月1日就要满十七岁了。好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姑娘,黑油油的浓发,明亮的温柔的黑眼睛,皮肤黑得象个克里奥洛,而又具有英国女性特有的爽朗的丰采。她甚至可以说是很漂亮的。看到她圆得象苹果一样的孩子似的脸上的可爱而善良的表情,你真会忘掉好那不漂亮的翘鼻子,当她张开迷人的小嘴露出整齐的牙齿的时候,你简直会心花怒放。 劳拉去年9月满十五岁了,比她的姐姐更漂亮,脸孔更端正,和她姐姐完全不同。她也象燕妮一样,身材苗条,举止文雅,但是更开朗,更潇洒,更坦率。她的脸的上半部可以说很漂亮,棕色的蓬松的卷发非常美丽,闪耀着欢乐光芒的可爱的淡绿色的眼睛又很迷人,额部高雅而漂亮。只是脸的下半部不够端正,不够匀称。姐妹俩都长得美如鲜花,但并不轻浮,我暗自惊奇,因为当年穿着轻盈纱裙的她们的母亲,也不如她们这样漂亮。 她们在学校里时常获得一等奖。她们的英文能够运用自如,法文学得非常好,意大利文可以看懂但丁的作品。西班牙文也懂一些。只有德文怎么也学不好,虽然我时刻尽力和她们讲德语,她们总是不高兴学,在这方面,甚至我的威严和她们对我的尊敬也无济于事。燕妮具有特殊的绘画天才,好的铅笔素描就是我们房间最好的装饰品。劳拉对绘画很不用心,所以我们罚她,不让她再学了。然而她对钢琴却很专心,和姐姐合唱德文和英文歌曲非常动听。因为这笔开支是我们力所不及的。况且我们没有钢琴,就连我们现在这个租来的钢琴也真可以算是一堆废铜烂铁。 她们可爱的纯朴的性格使我们非常愉快,而她们的小妹妹则是全家的小宝贝和宠儿。 小孩子正是在我们可怜的亲爱的埃德加尔死去的时候生下来的。对于小弟弟的爱,对他的温存现在都转移给小妹妹了,大女孩们差不多是用母亲般的关怀来照顾她。天下简直没有比她更可爱、更象画一般美丽、更天真烂漫的小孩了。这个女孩子说话特别动听,也特别会讲故事。这些故事片都是她从日夜不离的格林兄弟童话集里学来的。我们全家朗读童话读得头昏脑胀,但是只要在读《妖怪》或《青蛙王》或《白雪公主》时读漏一个音节,我们就惹祸了。由于喜欢这些童话故事,小女孩除了听惯了的英语外,还学会了德语,而且说得非常清楚准确。小女孩简直是卡尔的宠儿,她的笑声和唠叨,为卡尔驱散了许多忧愁。家务事上琳蘅和过去一样忠实而诚恳地帮助我。问问你的丈夫,他就会告诉你,她对我说来是多么珍贵啊。她和我们同甘共苦已经十六个年头了。 去年这一年我们倒霉透了,“四面八方”都卑鄙地攻击我们,所有德国的、美国的和其他报刊都进行了无耻的活动。你一定想象不到,这件事使我们有多少不眠之夜和忧虑。控诉《国民报》需要很多钱,而卡尔写完了书,却找不到出版商,于是只得自已出钱(二十五英镑)刊印。现在,书已经出版了,但是卑鄙的、胆小的、出卖了灵魂的出版界,对此一言不发。你喜欢这本书,这使我非常高兴。你对它的评价几乎和我们其他朋友的意见一字不差。出版界故意只字不提,自然就使这本书不能象我们有把握地期待着的那样畅销。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对我们说来,书能得到所有知名人士的称赞已经足够了。甚至反对者和敌人也承认这本书是非常有意义的。布赫尔称它为现代历史的简明指南,而拉萨尔写道,读这本艺术作品对他和他的朋友们说来是难以形容的享受,他们还不停地称赞该书笔锋犀利。恩格斯认为这是卡尔最优秀的作品,鲁普斯也有同感。祝贺信象雪片飞来,甚至卢格这个老对头也称它为谐谑之作。我想知道,在美国对这本书是否同样不置一词。如果这样,那真太令人愤慨了,更可恶的是所有报纸居然费许多篇幅去登那些无聊的谎言和诽谤。也许你的丈夫能想点办法来推销这本书。 当我快要抄完这本书的手稿,这本书正在排印的时候,忽然感到很不舒服,开始发高烧,不得不去请医生。11月20日医生来了,他细心地诊断了好久,沉默很长一段时间以后说:亲爱的马克思太太,我很难过但是必须告诉你,你患天花了;孩子们必须立刻离开家里。你可以想象,这几句话使全家多么恐惧和悲伤!怎么办呢?李卜克内西慨然提议给孩子们找住处,中午女孩们就带着自已的小东西走了。 我的病越来越沉重,出现了可怕的天花的征候。我受了很多很多苦。脸上象火一样疼痛,整晚都失眠,体贴入微地照料着我的卡尔担忧万分,最后,我失去了一切感觉,但神智一直是清楚的。我躺在敞开的窗子的旁边,让十一月的寒风一直吹着。房里火炉很热,他们在我发热的嘴唇上放了冰,不时喂我几滴葡萄酒。我几乎不能吃东西,听觉越来越迟钝,后来眼睛闭上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长眠的时刻已经来临! 由于细心的亲切的照料,我的身体终于战胜了病魔,并且已经完全复原了,但是脸变得很难看,暗红色的疮痕象现在正流行的品红色一样。可怜的孩子们直到圣诞节才回到了她们深深怀念着的家里。第一次会面的情景是难以描绘的。这些小姑娘看到我非常激动,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泪来。五个星期以前我和可爱的孩子们在一起还显得很体面,那时我还没有白头发,牙齿和身段还很好,人家都认为我保养得法,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我觉得自已是一只怪兽,宁愿快放到动物园里去,也不愿在高加索人中间,然而,不要害怕,现在我的样子不那么可怕了,疤痕已经开始痊愈。 我还没有离开病床,我亲爱的卡尔又病倒了。过度的惊恐,各种忧虑和悲伤使他再也支持不住。他的慢性肝脏病初次转成了急性。谢天谢地,受了四个星期的折磨,他总算好了。这时《论坛报》寄给我们的稿费又减去了一半,而那本书不但没有得到任何报酬,反而付出一笔款子。为了医治这个最可怕的病,又花去了许多钱。总之,我们这个冬天是怎样过的,你也就可想而知了。 因为这种种原因,卡尔决定到盛产烟草和奶酪的荷兰故乡去袭击一番。他希望从姨夫那里借些钱。因此,目前我就象一个被遗弃的女人专心等待,不知伟大的荷兰之行是否成功。星期六收到了第一封信,看来有些希望,信内附来六十盾。当然办这样的事不能操之过急,必须转弯抹角,随机应变,慎重行事。我总希望卡尔能从那里搜罗到一大笔钱。 卡尔在荷兰只要有所收获,就会到柏林做一次小小的秘密旅行,以便摸清情况,并尽可能筹办一份月刊和周刊。最近的经验使我们深信,没有自已的报纸是不行的。如果卡尔能办成一份新的党报,他当然会写信告诉你的丈夫,并请他从美国寄通讯来。 卡尔还没有离开,我们的忠实的琳蘅又生病了,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虽然已有好转。因此我要做的事情很多,这封信也只能匆匆结束。但是我不愿意也不能沉默不语。把一切都告诉我最忠实的老朋友,心情就觉得轻松些。因此我也就不请你原谅我这样详细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写信告诉你。信笔写了这些,但愿这封字迹潦草的信能使你就象我读你的来信一样多少感到一些快乐。我已经把债务还清了,一切事情都安排得象我的丈夫在这里一样。 我的女孩们让我亲热地问候你的亲爱的孩子们,并亲吻他们,我的劳拉吻你的劳拉,而我想吻他们每一个人。我向你,我亲爱的朋友致以最衷心的问候。在艰苦的日子里希望你勇敢而坚强。世界属于勇敢的人。希望你成为你丈夫坚强而忠实的支持者。希望你有坚韧的意志和体魄,成为你亲爱的孩子们的忠实而“不是过分尊敬的”伙伴,有时间请常来信。 你忠实的朋友 燕妮·马克思 我常常想起在法兰克福时和你们一起吃的美味的土豆汤。可惜在这儿做不出这种汤来。这儿没有奶酪,用一点稀稀的牛奶加上一个鸡蛋,比起奶酪仍然差远了。 写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了德朗克,看来我还得专门写上一页纸来报道一下老朋友们的情况。恩格斯仍然在曼彻斯特。他父亲去世了,他继承了遗产。不过他正由律师经手与他的股东打官司,而且经济上还未完全了结。鲁普斯仍然在曼彻斯特当教师,他已完全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了,他这个人非常正直,精明干炼,具有平民的气质。他在那儿威望很高,可是他成天要对付他的女房东,因为她对这样一个老单身汉,一会儿克扣他的茶叶,一会克扣他的糖,一会又瞎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干扰他。 德朗克可真是交上了好运,他通过加尔涅帕热斯在委员会找到一份工作,收入差不多有一千英镑。他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市侩了。他对卡尔以及他的老朋友们的态度简直是出人意料的。 弗莱里格拉对我们也不友好。出于政治和礼节上的考虑,我们没有和他公开决裂,还保持着表面上的联系。我和他家的女眷已经完全断绝了来往。我感到还是一刀两断为好。因此,眼下我任何人都不见。我又罗嗦地讲了一通,就此搁笔吧! 载于《新时代》杂志1906——1907年第25年卷第2卷 译自《摩尔和将军》1970年柏林狄茨出版社版第250—261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