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一卷 德国和泛斯拉夫主义[130] 一据可靠消息报道,俄国当今的皇帝给某些宫廷发了一份电报,其中说道: “一旦奥地利同西方最终结成联盟,或者对俄国采取某种公开敌对行动,亚历山大二世就要亲自领导泛斯拉夫主义运动,并且将把他目前的全俄罗斯皇帝的称号改为全体斯拉夫人皇帝的称号〈?〉。”
如果亚历山大的这个声明确实可信,那末它就是战争开始以来第一次坦率的表白。这是使战争具有欧洲性质的第一个步骤,到现在为止这种性质只是从各种各样的托词和借口、议定书和条约、瓦特耳的几段话和普芬多夫的语录来猜测的。土耳其的独立问题、甚至土耳其的生存问题从而也退居次要地位。现在问题已经不是谁来管辖君士坦丁堡,而是谁来统治整个欧洲了。斯拉夫人由于内部纠纷早就弄得四分五裂,他们被德国人逼退到东方,部分地被德国人、土耳其人和匈牙利人所征服,但是他们用逐渐传播泛斯拉夫主义的办法在1815年以后又悄悄地把自己的各个支系联合起来,现在他们第一次声明自己的统一,并且进而向至今还统治着欧洲的罗曼-赛尔特民族和德意志民族宣布殊死战。泛斯拉夫主义,这不仅仅是一种争取民族独立的运动;这是一种力图把一千年来历史所创造的一切东西化为乌有的运动;这是一种只有把土耳其、匈牙利和半个德国从欧洲地图上抹掉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在达到这个目的之后,又只有通过征服欧洲的办法才能保证自己的未来的运动。现在泛斯拉夫主义已经从信条变成了政治纲领,它掌握有80万名步兵。它使欧洲处在一个十字路口:或者被斯拉夫人征服,或者永远消灭泛斯拉夫主义的进攻力量的中心——俄国。我们必须回答的下一个问题就是:奥地利被俄国式的泛斯拉夫主义所触动的程度如何?在居住在波希米亚森林和克伦地亚的阿尔卑斯山以东的7000万斯拉夫人中,几乎有1500万人处在奥地利君主的统治之下,其中几乎包括斯拉夫语系的所有各种代表。波希米亚系或捷克系(600万人)全部处在奥地利的统治之下,波兰系有近300万加里西亚波兰人,俄罗斯系有住在加里西亚和匈牙利东北部的300万小俄罗斯人(卢西人和卢田人),这是在俄罗斯帝国境外的唯一的俄罗斯族;南斯拉夫系几乎有300万斯洛文尼亚人(克伦地亚人和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以及为数不多的散居各处的保加利亚人。因此,奥地利的斯拉夫人分为两个集团:一个集团是由各民族的残余分子组成,他们过去有自己的历史,而现在的历史发展是同那些与他们有不同种族和语言的民族联系在一起的。他们作为民族,处境是困难的,这是因为这些过去伟大而现在悲惨的残余分子在奥地利境内没有任何的民族的组织,相反地,他们散居在各个省内。斯洛文尼亚人虽然勉勉强强有150万人,但他们分散在克莱纳、克伦地亚、施梯里亚、克罗地亚以及匈牙利西南部等各省。捷克人是奥地利斯拉夫人中人口最多的一个民族,一部分住在波希米亚,一部分住在莫拉维亚,一部分(斯洛伐克系)住在匈牙利西北部。因此上述这些民族虽然全都住在奥地利境内,但未被承认为已经形成了的不同的民族。他们或者被看成是德意志民族的附加部分,或者被看成是匈牙利民族的附加部分,实际上他们也不是什么别的民族。奥地利斯拉夫人的另一集团是由一些零星的不同的民族构成的,这些民族在历史进程中同本民族的基本群众分离,因而他们的主要中心是处在奥地利境界以外。因此,奥地利的波兰人倾向于俄属波兰,把它看做自己的自然中心,卢西人倾向于另一些同俄国合并的小俄罗斯地区,而塞尔维亚人则倾向于土耳其的塞尔维亚。所有这些同本民族分离的零星部分,每个都倾向于他们的自然中心,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随着他们中间文明的传播,并因此对民族历史活动的需要的日益增长,这种现象也就愈来愈明显了。在这两种情况下,奥地利的斯拉夫人仅仅是disjecta membra〔分散的人,零星的部分〕,他们力图彼此重新结合起来,或者是各自同本民族的基本群众合而为一。为什么泛斯拉夫主义不是俄国的而是奥地利的发明创造,原因就在这里。为了保证各个斯拉夫民族的复兴,奥地利的各个斯拉夫民族就开始赞成欧洲所有斯拉夫民族联合起来。俄国本身是强大的,波兰则深深意识到自己民族存在的不可动摇的稳定性,而且公开地敌视斯拉夫俄国——显然这两个民族都不会要求创造泛斯拉夫主义。处在土耳其统治之下的塞尔维亚人和保加利亚人还很不开化,不会提出这种思想;保加利亚人顺从地屈服于土耳其人,而塞尔维亚人则致力于争取本身独立的斗争。 二泛斯拉夫主义的最初形式是纯粹文艺的形式。它的创始人是多勃罗夫斯基(捷克人,斯拉夫方言的科学语文学的奠基人)和科勒(匈牙利外喀尔巴阡出的斯洛伐克诗人)。多勃罗夫斯基富有学者和研究家的热情,而科勒的政治思想很快占了优势。泛斯拉夫主义起初只满足于一些哀诗,它的诗歌的主题是过去的伟大,现在的耻辱、不幸和异族的压迫。“呵,上帝!难道大地上就找不到一个人能把正义交还给斯拉夫人吗?”关于建立一个迫使欧洲遵守它的法律的泛斯拉夫帝国的想法,那时还只是模模糊糊地有所表露。但是,哀诗时期很快就结束了,单纯“为了斯拉夫人的正义”的呼吁也随之过去了。 有关斯拉夫人的政治、文学和语言学发展的历史研究活动,在奥地利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语言学家沙法里克、科皮塔尔和米克洛希奇以及历史学家帕拉茨基领导了这个运动,追随他们的还有许多其他的天资较差或根本没有才能的学者,如汉卡和盖伊等人。捷克和塞尔维亚的光荣的历史时代都被作了色彩鲜明的描绘,以与这些民族目前受屈辱的悲惨处境相对照;正如在德国的其他地方政治和神学在“哲学”的幌子下遭受批判一样,在奥地利,梅特涅认为,泛斯拉夫主义者利用语文学来鼓吹斯拉夫人统一的学说,并建立这样一个政党,它的目的显然是要根本改变奥地利各民族的现状,甚至要把奥地利变成一个大斯拉夫帝国。 从波希米亚和克伦地亚往东,一直到黑海,语言的混杂情况真是令人吃惊。居住在邻接德国地区的斯拉夫人中间非民族化的过程,德国人的缓慢而不间断的推进,匈牙利人的入侵(这一入侵的结果使北部和南部的斯拉夫人被700万密集的芬兰民族分割开来),插入斯拉夫族地区的土耳其人、鞑靼人和瓦拉几亚人的存在——所有这一切造成了真正的语言上的巴比伦。村与村之间,几乎是田庄与田庄之间,语言都有变化。甚至在波希米亚,500万居民中有200万德意志人和300万斯拉夫人,而且这些斯拉夫人三面受到德意志人的包围。奥地利的斯拉夫族的情况也是这样。把斯拉夫人的原有土地归还给斯拉夫人,把奥地利(提罗耳和伦巴第除外)变成一个斯拉夫帝国,这就是泛斯拉夫主义者的目的,这就意味着宣布近千年来的历史发展全部无效,砍掉德国的三分之一和整个匈牙利,把维也纳和布达佩斯变成斯拉夫的城市——目前占有这些地区的德意志人和匈牙利人是不能同情这种行动的。而且,各种斯拉夫方言的差别很大,除极少数外,讲斯拉夫方言的人彼此都听不懂。有一个可笑的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1848年在布拉格召开的斯拉夫人代表大会[131]上,曾经想找出一种大家都能听懂的共同语言,作了各种各样的尝试都没有成功,最后与会者不得不讲他们所最痛恨的语言——德语。 因此,我们看到,奥地利的泛斯拉夫主义缺乏取得成就的最重要的因素:群众和统一。所以缺乏群众,是因为泛斯拉夫主义派只掌握一部分受过教育的阶级,在人民中没有什么威信,因此要同时反抗它所敌对的奥地利政府以及德意志民族和匈牙利民族,力量就不够了。所以没有统一,是因为泛斯拉夫主义派的统一原则是纯粹理想的原则,在第一次企图实现这种统一原则时,就因语言上的差别而遭到了失败。只要泛斯拉夫主义一直是纯粹奥地利的运动,那末它不会有很大的危险性,但它会很快地找到它所需要的那种统一和群众的中心。 本世纪初土耳其的塞尔维亚人的民族运动[132]很快就使俄国政府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在土耳其的居民中大约有700万斯拉夫人,他们的语言是所有斯拉夫方言中同俄语最近似的一种语言,而宗教和教会语言(古斯拉夫语或教会斯拉夫语)则同俄国人的完全一样。俄国依靠自己的希腊正教教会领袖和庇护者的地位,正是在这些塞尔维亚人和保加利亚人当中第一次开始进行了泛斯拉夫主义的鼓动。当泛斯拉夫主义运动刚刚在奥地利生根的时候,俄国就立刻把它的谍报机关的分支伸展到自己盟国的地区。在它碰到信仰罗马天主教的斯拉夫人的地方,就根本不提宗教方面的问题,俄国仅仅表现为一个吸引一切斯拉夫人的中心,即团结各个复兴的斯拉夫民族的核心,它要使各个斯拉夫民族形成为一个强大而统一的民族,这个民族的使命是建立一个从易北河到中国、从亚得利亚海到北冰洋的伟大的斯拉夫帝国。总之,这里已经找到了所缺乏的群众和统一!泛斯拉夫主义一下子就落入了圈套。于是,它宣布了自己的判决。为了重新建立想像中的民族,泛斯拉夫主义者表示愿意为维护俄罗斯—蒙古人的野蛮统治而牺牲八百年来实际参加过的文明生活。难道这不是一开始就坚决反动地反对欧洲文明发展进程和力图使世界历史开倒车的运动的自然结果吗? 梅特涅在自己实力最雄厚的年代就已认识到了这种危险性,并且觉察到了俄国的阴谋。他使用他所有的一切手段来镇压了这个运动。但是他所使用的一切手段可以用一个词来说明,那就是迫害。而唯一有效的手段——德意志和匈牙利的精神的自由发展完全可以驱散斯拉夫怪影——是同他的一套卑鄙的政策相矛盾的。结果,在梅特涅垮台以后,1848年斯拉夫运动又蓬蓬勃勃地开展了,它席卷了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广泛的居民阶层。然而这个运动的极其反动的性质很快就暴露了出来。当奥地利的德意志人和匈牙利人的运动显然是一种进步的运动的时候,——斯拉夫人却正是挽救了旧制度,使旧制度免于毁灭,使拉德茨基得以向明乔河推进,使文迪施格雷茨得以夺取维也纳。为了使奥地利完全依从于斯拉夫人,强大的斯拉夫后备军即俄国军队于1849年开进了匈牙利[133],在那里强迫它接受和约。 如果说泛斯拉夫主义运动同俄国的结合是它的一种自我斥责的话,那末奥地利同样明显地承认了它自己的没有生命力,因为它决定接受、甚至呼请这种斯拉夫人的援助以反对它境内的三个刚刚具有历史生命力而且正在表现这种生命力的民族,即反对德意志人、意大利人和匈牙利人。从1848年起,对泛斯拉夫主义所欠的这笔债一直威胁着奥地利,意识到这笔债,是奥地利政策的主因。 奥地利已开始在本国领土上反对斯拉夫人,但是,如果不实行哪怕有部分的进步性质的政策,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各省的特权都废除了,实行了集中管理制来代替联邦管理制,提出承认一种人为的民族——奥地利民族来代替各种不同的民族。虽然这些新办法有一部分是针对德意志人、意大利人和匈牙利人的,但是它们的重点却落在不大密集的斯拉夫族身上,德意志人也受到了相当大的压力。如果说国内对斯拉夫人的依赖因此而消除了,那末对俄国的依赖仍旧存在,所以必须哪怕是暂时地或在一定程度上结束这种直接的和屈辱的依赖状态。这就是奥地利在东方问题上奉行虽然是动摇的、但至少是公开宣布的反俄政策的真实原因。另一方面,泛斯拉夫主义并没有绝迹;它深受凌辱,它正在愤怒、沉默,并从在匈牙利进行干涉的时候起把俄国皇帝当做它命中注定的救世主。一旦俄国作为泛斯拉夫主义首领而采取公开行动,奥地利为了使自己生存不至于遭到威胁,是否会采取向匈牙利和波兰让步的对策?考察这样的问题并不是我们的任务。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现在已经不仅是俄国,而是整个泛斯拉夫主义的阴谋有在欧洲废墟上建立自己统治的危险。所有斯拉夫人的联合具有显著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会日益增强,因此这种联合很快要迫使与它敌对的力量采取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形式行动起来。这里我们没有谈到波兰人,他们可尊敬的大部分是敌视泛斯拉夫主义的;也没有谈到假民主和假社会主义形式的泛斯拉夫主义,这种泛斯拉夫主义本质上同普通的露骨的俄国泛斯拉夫主义不同的地方只是在于它的漂亮言词和假仁假义。我们同样很少谈到德国思辨哲学的代表[134],这些代表们因离奇的愚昧无知而堕落为俄国阴谋的工具。以后我们还要来谈这个问题,并将详细说明这些以及另外一些与泛斯拉夫主义有关的问题。
注释: [130]恩格斯的这两篇文章是应马克思的请求为在“新奥得报”和“纽约每日论坛报”上同时发表而写的。从“新奥得报”发表的第二篇文章中以及1855年4月17日马克思写给恩格斯的信中可以看出,恩格斯建议继续批判泛斯拉夫主义的理论;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揭露泛斯拉夫主义理论的反动实质具有很大的意义。但是后来在报纸上没有看到恩格斯关于这一题目的文章。 “纽约每日论坛报”在1855年5月5日和7日以“欧洲的斗争”(《The European Struggle》)和“奥地利的弱点”(《Austria’s Weakness》)为题歪曲地登载了恩格斯关于泛斯拉夫主义的文章;“论坛报”编辑部在第二篇文章中加进了一整段话,赞扬了报纸撰稿人之一阿·古罗夫斯基的泛斯拉夫主义思想。——第218页。 [131]斯拉夫人代表大会于1848年6月2日在布拉格举行;在代表大会上,爱哈布斯堡王朝压迫的斯拉夫民族的民族运动中的两个派别展开了斗争。温和的自由主义右派(属于该派的有代表大会领导者帕拉茨基,沙法里克)企图以维护和巩固哈布斯堡王朝的办法来解决民族问题。民主主义左派(萨宾纳、弗利契和里别尔特等)坚决反对这一点,竭力主张同德国和匈牙利的革命民主力量一致行动。代表大会中属于激进派和积极参加1848年6月布拉格起义的那一部分代表受到了残酷的迫害。布拉格其余的代表即温和的自由派代表6月16日宣布代表大会无限期休会。——第222页。 [132]1804年塞尔维亚发生了人民起义,这次起义是塞尔维亚人民世世代代反对土耳其封建主统治所进行的民族解放斗争史上一个最重要的里程碑。起义的直接原因是土耳其近卫军对塞尔维亚人的大屠杀。1804年2月,塞尔维亚广大人民群众在农村资产阶级的代表、做过海杜克的格奥尔基·彼得罗维奇(格奥尔基·车尔尼)的领导下群起投入反对土耳其侵略者的斗争。在1806—1812年的俄土战争时期,俄国军队在巴尔干的顺利挺进给塞尔维亚人的运动以重大的支持。在这次战争期间,塞尔维亚人赶走了土耳其侵略者之后,于1811年建立了自己的国家管理机构。按照1812年布加勒斯特条约,土耳其应该让塞尔维亚享有内政自治权。但是,苏丹乘拿破仑军队入侵俄国之隙撕毁条约,于1813年征讨塞尔维亚,并在那里暂时恢复了自己的统治。由于1815年塞尔维亚人又一次实行了胜利的起义,以及俄国在外交上的援助,土耳其的枷锁终被打碎。在1828—1829年的俄土战争后,土耳其在1830年苏丹的特别敕令中被迫承认塞尔维亚的自治(事实上的独立)。——第223页。 [133]指沙皇俄国参与镇压1849年匈牙利的革命。——第224页。 [134]这里恩格斯指的是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布鲁诺·鲍威尔,他在“俄国和德国”(1853)、“俄国和英国”(1854)等许多小册子中实质上发展了泛斯拉夫主义思想。——第225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