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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鲁迅风”及其它
最近为了“从金性尧席上谈起”,引出了许多篇关于“鲁迅风”和文载道的文字,似乎这也算是“文坛往事”,使人津津乐道的。可是在我的心目中,这点“往事”是令人作呕的,现在既然有人“乐道”,我也觉得呕之而后快。
“鲁迅风”当然刊行在鲁迅死后,钱是金性尧出,最初编辑的似乎是高季琳(柯灵),第一期上记得还有景宋的文字,我在当时见了这种刊物,只觉得莫名的嫌恶,因为这正如鲁迅在“忆韦素园君”一文的结尾所说:
“文人的遭殃,不在生前的被攻击和被冷落,一瞑之后,言行两亡,于是无聊之徒,谬托乱已,是非蠭起,既以自衒,又以卖钱,连死尸也成了他们的沽名获利之具,这倒是值得悲哀的。……”
现在有人举出“鲁迅风”有关的几个人,除掉唐弢以外,其它诸人都说不到和鲁迅有什么渊源,连在戏剧界比较出名的柯灵也不是。“鲁迅风”谈不到继承鲁迅,金性尧(他笔名文载道,真够进孔庙吃冷猪肉的)周黎庵之流,倒是承林语堂之风,袭周作人之笔的,他们的(尤其是前者)唯一长处,就是懂得抄书,所抄的书又古又僻,大抵是明末诸子的为多,这正是鲁迅生前所痛恶而抨击的。“从金性尧席上谈起”,先要知道金性尧之和周作人的名字连在一起,那是在上海租界沦陷,日本军阀席卷了大半个中国,周作人贵为教育总监的时候,“鲁迅风”收摊已久,出风头的是梁众异的娇婿朱朴之的“谈风”,这一批物以类聚的第三流文奸,貌为闲适,实则奔竞,周作人南下,在苏州游灵岩山,吃石家吧肺汤,在上海酢酬无虚席,都是这班文奸在捧场。可惜现在有人写这一段文坛掌故,却没有人用这段掌故写“新儒林外史”。
我和金性尧柯灵相熟,但我很奇怪这两个人会搅在一起,柯灵为人胆小,和金性尧合作期间不长,原因是金性尧的太太和妹妹,都是又天真又纯洁的人,在火热的救国运动中,她们一觉醒就和那样的丈夫,哥哥发生了很大矛盾。做太太的离家出走,提出离婚,金性尧就迁怒到思想比较左倾的柯灵头上,说他教唆,柯灵吓得不敢和他见面,结果劝得她回家和好,他们的友谊也完结了。听说后来她还是和金性尧仳离,而且去了延安。
为什么我和金性尧他们相熟呢?原来当时为了避免战火,我和他们都搬到当时的法租界三德坊住,亲眼看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状况和意识形态。说金性尧这个人是沾沾自喜的文人,不如说他是犬儒主义十足的“市侩”,现在谈掌故的人,能否举出金性尧像模像样的一篇文章来?
不消说,抗战惨胜之后,金性尧和他的一伙人是销声匿迹了,但现在居然有人提起,这还得拜周作人之赐。说起周作人,我至今仍欢喜读他的许多篇散文,但也不能忘记他在一九四三年南游时许多歪诗的恶劣(当年就是如此感觉的),他做了教育总监,却自称“我是山中老比丘”,真是欺世而盗名。
几年前也有人谈起金性尧的,那是现在已挂了左倾招牌的当年的朱朴之(省斋),由于他不如周作人出名,所以虽然一样“从金性尧席中谈起”,却并没有引人注意。
(一九六八,五,三。)
从“金性尧的席上”谈起
徐 訏
周作人先生给我的信中有“在金性尧的席上……”的话,许多朋友来问我这是什么一个场合?金性尧是谁?这倒引起我许多回忆与感慨。
金性尧是一个写散文杂感的一个作家。他是“鲁迅风”(半月刊?)的一员,鲁迅风是在“孤岛时期”上海出版的一个刊物。所谓“孤岛时期”上海,现在年轻的朋友大概不会了解。那是当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大上海,上海的租界则还未被日本人接受的一段时期。因为租界上还是英法所谓工务局所管辖,所以在那里得维持着一个抗日的爱国的气氛。鲁迅风是一本薄薄的刊物,可说是七个朋友的同人杂志。这七个人,我现在还能想出六个人来,一是王任叔,他那时当已是共产党员,他是宁波人,很早就写过小说散文之类。解放后,一度出任驻印尼的大使,后来调回国内,因为主张文艺“人性论”的关系,受到严重的批评,以后不知下落,今年少说说也有六十五岁了。二是柯灵,柯灵姓高,是绍兴人,后来写了几个电影剧本,现在也被清算,说他的电影“不夜城”是资产阶级的立场。三是唐弢,唐弢是邮政局一个职员,他的文笔很简炼,写杂感,学鲁迅,在自由谈发表时,有时确可乱真。在沦陷的上海,他帮助过上海寄后方的邮件,逃避受日人稽查的工作。四是周黎庵,是宁波人,他在高中读书时就在人间世论语投稿,也谈明人小品,可见是早见才华的人,他的太太是穆时英的妹妹穆丽娟,穆丽娟本来是戴望舒的太太,离婚后嫁给周黎庵,许多人以为他们的结合很难久长,但是他们一直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生了一对很美丽的双胞胎,现在该已是十八九岁的少女了。周黎庵后来曾到淮河劳改,听说现在已过世,不知确否?五就是金性尧,金性尧是余姚人吧,他的太太也写散文小说,他的家里有钱,乡下有田,上海有房屋,他住的房子是自己的。还有一个大概是周木斋,我不熟,所以印象较浅,另外一个我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下略——“笔端”第五期。按,金性尧的祖籍是宁波舟山,绝不是余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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