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與思考 (三 )
略論無產階級革命
田淑
試簡單從無產階級革命的實踐方面來加以考察。
有資本主義就有無產階級反對資產階級的階級斗爭。但作為政治上獨立的階級行動,無產階級反對資產階級的革命則始自1848年巴黎工人階級的六月起義。馬克思、恩格斯把這次起義叫做無產階級反對資產階級的「第一次大搏斗」。這次起義是由於1848年2月革命建立起來的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宣佈和解散「國家工廠」引發的。巴黎工人階級為捍衛「國家工廠」在「民主和社會共和國」的口號下舉起了義旗,築起道道街壘,與臨時政府對抗。結果遭到了臨時政府的軍政部長卡芬雅克的殘酷鎮壓而失敗。在這次起義中,工人階級雖然還沒有意識到或感覺到首先要爭得政治上的統治地位,然後才能爭得經濟的和社會的解放,但革命斗爭的客觀邏輯已經把奪取政權的問題提到工人階級的面前。所以馬克思在總結1848年革命的經驗時提出了無產階級專政的主張。
1871年的巴黎公社是巴黎工人階級為保衛自己的革命武裝而進行的反對凡爾塞梯也爾資產階級政府的起義。它存在的時間雖然很短暫,但馬克思認為「公社的秘密就在於:它實質上是工人階級的政府,是生產者階級同佔有者階級斗爭的結果,是終於發現的,可以使勞動在經濟上獲得解放的政治形式。」而恩格斯則說:巴黎公社就是無產階級專政。
1917年2月到10月的俄國革命是俄國無產階級在列寧的布爾什維克黨的領導下為爭得「和平、面包和自由」同封建地主貴族資本家進行堅決的斗爭,擺脫了形形色色的妥協派的拘絆,推翻了沙皇專制政權和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建立起蘇維埃政權,即巴黎公社式的無產階級專政。只是在列寧領導的蘇維埃政權下,才把「破壞」舊社會的生產資料私有制,建立社會主義公有制新社會的革命任務提上議事日程。
由此可見,無產階級革命事實上或客觀上是分為奪取政權,確立無產階級統治地位的階段,和在無產階級政權下建立社會主義社會的階段的。這兩個革命階段是以無產階級專政為主軸,連結成連續不斷的過程,只是在社會主義社會確定地建立起來,在自身的公有制經濟基礎上向前發展時,整個無產階級革命才告結束。
下面我們從馬、恩、列的著作中摘引有關的論述進一步從理論上說明這個問題。
馬克思和恩格斯在1850年3月寫的《中央委員會告共產主義者同盟書》中指出:在1848年的革命中,自由資產階級一掌握政權,就利用手中的政權來反對無產階級。而「民主主義的小資產階級根本不願為革命無產者的利益而變革整個社會。他們所要求的社會制度的改變,是想使現存社會盡可能讓他們感到滿意和舒服。」當革命滿足了他們的願望便「要求趕快結束革命」。「而我們的利益和我們的任務是要不間斷地進行革命,直到把大大小小的有產階級的統治都消滅掉,直到無產階級奪得國家政權,直到無產者的聯合不僅在一個國家內而且在世界一切佔統治的國家內都發展到使這些國家的無產者間的競爭停止。對我們來說,問題不在於改變私有制,而在於消滅私有制,不在於掩蓋階級矛盾,而在於消滅階級,不在於改良現存社會,而在於建立新社會。」我們的口號應當是「不斷革命。」
馬克思這段重要的論述雖然是對當時西歐的革命而言,但對於今天的世界無產階級來說,也特別有指導意義。在過去的一個世紀裡,一連串革命的失敗,恰恰是由於忘地了或者說背叛了馬克思的這些教導。
從馬克思的論述中可以看出,在無產階級革命的整個進程中,首先是推翻封建專制到資產階級共和的形形色色的私有者階級的統治,由無產階級掌握國家政權,然後依靠無產階級的國家政權來「消滅私有制」,「消滅階級」,「建立新社會」。
馬克思寫於1875年的《哥達綱領批判》中有如下的話:「在資本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之間有一個從前者變為後者的革命轉變時期,同這個時期相適應的也有一個政治上的過渡時期。這個時期的國家只能是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
我們知道馬克思在寫《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時,根據當時掌握到的歷史資料,他把過去社會形態的演進劃分為亞細亞的、古代的、封建的和資本主義的幾個歷史時代。現在,社會演進到社會主義時代還要經歷一個從資本主義社會到社會主義社會的「革命轉變時期」,即「政治上的過渡時期」,亦即「無產階級專政」的時期。從來沒有那一個馬克思主義者懷疑過馬克思提出的這個觀點的正確性。這個論斷充分反映了無產階級革命過程的特點。
歷史上任何新舊社會經濟形態的更替都有一個過渡時期。但社會主義社會取代資本主義社會的過渡時期與過去的新舊社會更替的過渡時期不同。比如資本主義社會取代封建社會,在資產階級尚未取得政治統治地位之前,資本主義的經濟關係、生產方式早就在封建社會的母胎中孕育成長和發展了,只是當它發展到同封建制度的矛盾非常尖銳變成公開炸裂時,資產階級才起來鬧革命,推翻封建專制的統治,建立起資產階級的共和國。這時候,資本主義社會就能在自身的經濟基礎上向前發展。資產階級革命也就此結束。而社會主義社會取代資本主義社會是以生產資料公有制取代生產資料私有制的轉變。很顯然,生產資料公有制不可能在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母胎中孕育成長。資本主義私有制也不會自動退出歷史舞台。公有制的誕生和私有制的滅亡只能在無產階級進行革命斗爭,推翻資產階級的統治,建立無產階級專政之後才能發生。所以,無產階級取得政治統治地位並不表明革命的結束;革命還要繼續發展到新的階段上去,即轉到在無產階級專政下實現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革命轉變」的階段上去,直到社會主義社會的實現,無產階級革命才告結束。
對於這個問題,列寧根據十月革命的經驗說得更為明確。1918年1月ll日,即俄國無產階級奪取政權後才兩個月又四天,列寧在全俄工兵農代表蘇維埃第三次代表大會上作《關於人民委員會工作報告》,其中說:「沒有一個社會主義者不承認這樣一個真理,在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有一個無產階級專政的漫長的、比較困難的過渡時期。這個過渡時期的形式在很多方面將取決於佔優勢的是小私有制還是大私有制,是小農業還是大農業。不言而喻,在一個人人識字和全國都是大農業的國家向社會主義過渡,和俄國這樣一個小資產階級佔優勢的國家向社會主義過渡,情況不可能是相同的。」
列寧又說:「社會主義的偉大奠基人馬克思恩格斯幾十年考察工人運動的發展和世界社會主義的成長,清楚地看出:從資本主義過渡到社會主義,需要經過長期分娩的痛苦,經過長期的無產階級專政,摧毀一切舊東西,無情地消滅各種形式的資本主義,團結全世界的工人,全世界的工人則應當聯合起來,保證徹底的勝利。」
1918年3月間,列寧在俄共(布)第七次代表大會上作中央委員會的政治報告,其中談到資產階級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根本區別時,他說,「資產階級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根本區別之一就在於:對於從封建制度中生長起來的資產階級革命來說,還在舊制度內部,新的經濟組織(指資本主義的經濟組織--引者)就逐漸成長起來,它逐漸改變封建社會的一切方面,資產階級面前只有一個任務,就是掃除擯棄並破壞舊社會的一切桎梏。任何資產階級革命完成了這個任務,也就完成了它所應做的一切,加強資本主義的發展。」而「社會主義革命卻處在另一種種情況中,由於歷史造成的不得不開始的社會主義革命的那個國家愈落後,它由舊的資本主義關係過渡到社會主義關係就愈困難,這裡除破壞任務外,還加一些空前困難的任務,即組織任務。」
列寧在回顧十月革命的經歷後說:「當時,戰勝國內敵人的任務是極其容易的。建立政權的任務也是極其容易的。因為群眾已為我們創立了這個政權的骨骼和基礎,蘇維埃共和國一下子就誕生了。可是還剩下兩個非常困難的任務,這兩個任務無論如何不能用我們革命在最初幾個月間所經歷的那種勝利進軍的方式來解決。」這兩個是:「第一就是擺在任何社會主義革命面前的組織任務,」即「組織計算工作,監督各大企業,把全部國家經濟機構變成一架大機器,變成一個使幾萬萬人都尊照一個計劃工作的經濟整體--這就是我們肩上的巨大的組織任務。」「根據目前的勞動條件,這個任務無論如何不能容許像我們從前解決國內戰爭任務那樣用高呼『嗚啦』的方式來解決。」
第二個任務是:「我國革命最大的困難,最大的歷史課題就是:必須解決國際問題,必須喚起世界革命,必須從我們狹隘的民族革命轉到世界革命。擺在我們面前的這個任務是困難到了極點的。」「從全世界範圍來看,如果我國革命始終是孤立無援;如果其他國家不發生革命運動,那末毫無疑問,我國革命的最後勝利是沒有希望的。」
列寧這些話說得再清楚不過的了。無產階級革命首先是在一個國家內戰勝國內敵人,推翻階級敵人的統治,建立自己的政權。在列寧看,這比較地說是「極其容易的」。「蘇維埃共和國一下子就誕生了」。可是建立蘇維埃共和國並不是革命的結束,革命還要向前發展,還要去完成社會主義社會的「組織任務」和「國際革命」或「世界革命」的任務。這就是無產階級在一個國家奪取政權之後,憑藉自己掌握的政權領導全體勞動人民組織社會主義新社會和推進世界革命的任務。特別是在一個落後的國家裡,要完成這個革命任務是「非常困難」的,是不能用奪取政權的方式來進行的。一般來說,不論是在先進國家還是落後國家,在這個革命階段中,革命的對象已經不是推翻那一個階級統治的問題,而是無產階級在自己的階級政權下領導全體勞動人民如何進行改變舊社會私有制,建立符合人民需要的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問題。
1918年4月間,列寧寫了《蘇維埃政權的當前任務》一文。在這篇文章中,他又一次提到過去歷次資產階級革命同現在社會主義革命的根本區別,並要求俄共布爾什維克黨員及一切勞動群眾的「覺悟分子」要理解這個區別,他說:「在過去資產階級革命中,勞動群眾的主要任務,是完全消滅封建制度,中世紀制度這種消極的或者說破壞性的主要任務;組織新社會的積極的或者說建設性的工作,是由佔人口少數的有產者即資產者來完成的。他們能夠不顧工人階級和貧苦農民的反抗而比較容易地完成這個任務,原因不僅在於受資產者剝削的群眾由於自身的瘓散和不成熟,當時的反抗極其微弱,而且還在於自發地向廣度和深度發展的國內市場和國際市場在無政府狀態中建立起來的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組織力量。」相反,「在任何社會主義革命中,因而也在我們於1917年10月25日(俄歷)所開始的俄國社會主義革命中,無產階級和它所領導的貧苦農民的主要任務,卻是進行積極的或建設性的工作,就是要把極其複雜和精密的新的組織系統建立起來,對千百萬人生存所必須的產品進行有計劃的生產和分配。這種革命,只有在人民大多數首先是勞動群眾大多數表現出有歷史意義的獨立創造精神之下,才能順利實現。只有在無產階級和貧苦農民能夠表現出充分的自覺性、思想性、堅定性和忘我精神的情形下,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才有保障。我們建立了使被壓迫的勞動群眾能夠積極參加獨立建設新社會的新型國家,但是這只是解決了困難任務的一小部分。主要的困難是在經濟方面,即對產品的生產和分配實行普遍的最嚴格的計算和監督,提高勞動生產力,使生產在事實上社會化。」
「在任何社會主義革命中,當無產階級奪取政權之後,隨著剝奪剝削者及鎮壓他們反抗的任務大體上和基本上解決,必然要把創造高於資本主義社會結構的根本任務提到首位,這個根本任務就是,提高勞動生產率,因此(並且為此)就要有更高的勞動組織。」
上引列寧所說的話明白地指出了俄國的社會主義革命是在1917年10月25日才開始的。這就是說,在蘇維埃政權建立起來之後,才開始把社會主義的革命任務,即創造高於資本主義的社會結構的根本任務提到首位。列寧還特別指出,這是在任何社會主義革命中,即不管是先進國家的還是落後國家的社會主義革命中,實際情況都是如此。
人類的歷史本來就是生產者的歷史。但在以往的歷史上,在私有制度下,在新舊社會更替的過程中,生產者階級即被剝削被壓迫的廣大勞動人民都不能擔負起創立新社會的任務。而今,社會的發展已經提出要求,資本主義社會唯一的生產者階級即無產階級不但要擔當起資本主義「掘墓人」的重擔,還要擔負起創立新社會,即社會主義社會的任務,這就恢復了人類歷史的本來面目,也是歷史上第一次由社會的生產者階級自覺創造自己歷史的開端。
根據以上的分析,可以得到如下的認識:無產階級革命包括奪取政權和在無產階級專政的條件下實現由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革命轉變兩個階段。這兩個革命階段的區分之所以必要,是因為它是客觀過程的真實反映。這兩個革命階段提出的革命任務,革命的戰略策略是不相同的,不能混淆。混淆了就會造成思想上行動上的混亂而不能克敵制勝,把這兩個革命階段連結起來使整個革命過程具有不斷性的關鍵就在於是不是實現了真正的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